“科特长官受伤了，我们正在电备室，准备断电。”雷尔诺拉下电闸，他重设了系统，即使有人重新拉起电闸，不输入雷尔诺重设的指令也不会重新通电。
四周一片漆黑。
科特太阳穴处的通讯贴片震动着，把那边的声音传进他的脑海。
“阿尔法小队离你们的位置最近，我们遭遇了三台军事机器人的袭击，已有5名队员受伤。我们会尽快救你们出去。结束。”
雷尔诺让科特靠在柜子上：“我出去对付那些军事机器人。”
“你的装备远不如特别行动队。”
“我比他们都了解怎么对付机器人，是你雇我干这个的。”雷尔诺说，他把手放在科特的肩膀上，拍拍他，“你得自己包扎了，撑住，长官。”
雷尔诺转身离开了电备室。
科特掀开衣服，借着手电的灯光，他看到那儿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好在这不是什么会在身体里爆炸的子弹，它仅仅是射穿了他的腹部而已。
他扯下自己的衣服，撕开之前染满血的布条，重新为自己包扎。他有点失血过多了，意识逐渐模糊，他知道如果再不止血医治，他有可能会休克。
这场埋伏战斗比他们想象得更难，他们没有料想到会有军事机器人加入战斗。雷尔诺射穿了两台机器人的头部，现在还有另外三台军事机器人在对付他们的人。
雷尔诺准备怎么对付它们？他开始担心他。
该死的，他现在连出去对付那些人类也不行。黑市的人巴不得抓住他，和政府谈判。
他只能靠在这里的黑暗中，看着自己的血不断地流。
＊＊＊＊
雷尔诺强迫自己集中精力，他的右手依旧不是那么好用，他把枪拿在左手。热源贴片不能让他判断机器人的位置，他需要判断的是移动的金属物体。他的手臂被刀划破了，血染红了他的衬衫。和科特相比，这只是皮外伤。
他的每一种感觉器官都在调整，调整到一个最佳的状态，调节到真正的战斗状态。他想回忆起自己曾经会的东西。
之前他干掉了两台军事机器人，枪里射出的子弹是爆破性电子干扰弹的一种，对人类来说和其他普通子弹没有区别，却能完全干扰机器人的控制系统。现在还有三台机器人在参与作战，这说明黑市一共有五台军事型机器人，他们准备卖三台给科特。
这可能就是穹顶里所有的军事型机器人了。
“一枪打掉他们脑袋的感觉怎么样？”
可怕的是，最开始他根本没有感觉，而现在他感受到那种恶心。
机油像血一样滴在地上。
卡勒指挥官腹背受敌，军事型机器人能够预测很远之外的武器和人的活动。特警队员可以与人战斗，但军事机器人太强了。
卡勒穿着防弹衣，中了一枪让他断了至少两根肋骨。
面前的机器人面无表情，他举起枪，显然想一枪打爆卡勒的头。
卡勒冲他开枪，他不为所动。
突然，机器人回过头，他停下脚步，放下枪，走进了后面的硝烟。随后，卡勒听见了锋利的刀子划开金属和电线的声音。
一个身影出现在迷雾里，他走过来，拎着机器人的脑袋，那是雷尔诺警探，他的身上是血和机油，他将机器人的脑袋扔向后面的暴徒。
“趴下。”他对卡勒喊。
爆炸声响起了，硝烟和火光四起。
雷尔诺扶着卡勒站起来：“你还好吗？”
“断了几根肋骨。”卡勒说，“它的头会爆炸？”
“我把一个电子手雷塞了进去。”
“你受伤了。”卡勒说，雷尔诺的衬衫上都是血，他的手臂上有刀伤。
“大部分是科特中校的血，我只是皮外伤。他在电备室，让人去救他。提醒贝塔小队不要和机器人正面碰撞，等我过去。”
“还剩几台军事机器人？”
“最后一台。”雷尔诺说，他转身离开。
卡勒看着雷尔诺的背影，这是政府指派的专门消灭人工智能的专员，卡勒不知道他是怎么接近机器人而没有被发现的，但资料显示他有着丰富的和人工智能作战的经验。
杀掉他们让你有什么感觉？
雷尔诺崩掉了最后一台机器人的脑袋。
和杀死一个人没有区别，他想。
10
“你还好吗，爸爸？”
“我没事，小熊。”
“我们在电视上看见你了。我很害怕。”
“我没事，受了点小伤，已经处理好了。”
“你怎么还不回来呢？”
“我的朋友受伤了，再等几天我就回来，我向你保证。”
“好吧。”
“我爱你，小熊。”
“我想你，爸爸，我想你。”
“我也想你，甜心。我会尽快回家，为了你。现在，把电话还给克莱尔阿姨好不好？”
“好吧。”瑞雯努努嘴，把电话还给克莱尔。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希望爸爸不是警察，希望爸爸有更多的时间陪他玩，爸爸以前每天都给她讲晚安故事呢，她知道不应该任性，但有时候她就是控制不了，她希望爸爸在身边，那样她晚上就不会害怕。现在总是有记者在他们家门口乱晃，克莱尔阿姨会打发他们走，瑞雯躲在窗帘里偷偷往外看。她不喜欢记者，他们总是乱写她的爸爸。
如果有一个世界，没有机器人和人之间的纷争，爸爸能够在家陪她讲故事就好了。她还记得爸爸在她五岁生日时把她扛在肩膀上绕着湖跑，爸爸跑得比谁都快，就好像她会飞了一样，她张开双手，觉得自己跑得很快，跑到飞起来了。他们那天有一张照片，三个人一起拍的，她坐在爸爸的肩膀上，克莱尔阿姨望着镜头笑得鼻子发皱，这样真好，他们每天都在一起就好了。
“我真想爸爸。”她哭鼻子了，眼泪停不下来，克莱尔搂着她，她真暖和，瑞雯不能更喜欢她了。
克莱尔捧着她的脸，给她擦眼泪，她们相似的异色眼球显示出血脉里的联系。
“你告诉他早点回来了吗？”瑞雯问。
“我告诉他了，小熊。”克莱尔吻她的额头，她闻起来很香，是茉莉花的味道，和爸爸不一样，爸爸有柑橘和咖啡的味道，“我对他说早点回家，因为小熊在家等他。”
“我希望爸爸没事。”
“我们都希望。”克莱尔把她抱起来，她趴在她的肩膀上，“说好了今天去游乐场，记得吗？但你要先把泪水擦干。”
“嗯。”瑞雯点头，用手背抹掉眼泪。
“小熊，对爸爸有信心好吗？”
瑞雯吸吸鼻涕，又点点头。
雷尔诺站在医院的走廊上，他受伤的手臂包扎过了。
科特手术结束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说他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但还需要几个小时或者十几个小时才能醒来。他的哥哥和姐姐来过一次，他们待了一个多小时，和雷尔诺聊了聊。黑市关掉之后，他们有非常多的事情要处理，雷尔诺让他们先去忙，如果科特醒了，他会联系他们。
科特的父亲差人打了电话，他并没有出现在医院，也没有出现在电话里。
科特一个人，躺在病床上。
雷尔诺没有走，他待在医院陪他。上半夜，他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他站起来，看着窗外。
苍穹里的白天和黑夜没有长短之分，一年四季都是如此，仅仅是热量供给不同。雷尔诺没有见过苍穹之外的世界，他从不知道核战争之前这片土地是怎样的。他并不责怪政府将他们困在苍穹之内，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案。苍穹之外不适合生存，有的人能活下去，有的人不能，那些活下去的人也会承受辐射对身体的危害。
雷尔诺走进房间，在科特旁边坐下。科特好像睡着了，他的侧脸端正而英俊，房间里有淡淡的花香，四周安静得不真实。
雷尔诺开始想很多事，想那些被他杀掉的军事机器人，他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他没有任何理由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利，但为了活下去，他却无法选择。
他渴望自由。
这自由并不是指走出穹顶，而是人们更能理解彼此，人工智能和人之间更能互相理解，他喜欢“尊重”这个词的发音，他希望他们都能活得更有尊严。
＊＊＊
科特有了模模糊糊的意识，疼痛已经卷土重来，疲惫感和无力感充斥他的躯体。他还活着，并且知道自己还活着。疼痛是一种修辞手法，对于你生命的诠释。
科特睁开眼睛，他看见了熟悉的医院的颜色，熟悉的管子、熟悉的输液瓶。
他看见了坐在那儿的雷尔诺。
科特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
他不用那么早醒来，此刻，他不需要单独面对这个世界，雷尔诺在这里，就在他的身边。
科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雷尔诺注意到他醒了。
雷尔诺对他笑了笑。
科特拿下氧气面罩，看着雷尔诺，他没有笑。科特很少笑。
雷尔诺什么也没有说，科特当然也是，他们凝视着彼此。
夜晚让世界变得安静，风吹起帘子，把花香送入呼吸里，他好像又能听见大地和胸膛里的震动。
雷尔诺在这里，他还活着，而科特自己也还活着。
他们仿佛非常了解彼此的心思那样一言不发。昨天晚上他们还躺在一张床上呢，满是汗水，在有霉味和脏兮兮的房间里做爱。科特选择雷尔诺是因为他优秀的体能和射击数据，也因为他是一个父亲。科特希望在他的身上看到人类的可能性，他本着实验的性质选择了他，却给自己带来了这种凝视和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