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哲问道:“在阴脉里面接应宗无玄的,就是钟离志吧?饿鬼砗磲母也是从阴脉运过去的?”他懊丧地把脸偏向一边。
燕海棠点头道:“是……这个人帮助师兄修鬼道,我饶不了他。其他的,我真不知道了……”
聂流尘和穆千幽转脸看方明哲,对方轻轻摇摇头。
南宫齐道:“事已至此,宗无玄的事情,琼华门非管不可,方门主,穆门主,你们和星河门的行动,我们琼华门必须参加。”
穆千幽道:“好。”她转脸看向燕海棠,眼神冷然道:“燕海棠,你嫁祸我们那些事情可以不放到现在说,但是,我们没完!”
聂流尘站起来,认真谦和地说道:“是的,燕长老,我们没完。”
燕海棠看向南宫齐,咬牙说道:“南宫门主,你怎能与魔修合作?”
“不和蛇祖门合作?和你们吗?”南宫齐冷冷地说道:“瘟疫的时候不想着如何救治,却想着隐瞒罪责,比起他们,你们配称正道吗?”
燕海棠恨声道:“我的兄长……”
聂流尘转脸看她,说道:“当年仙魔大战,是燕盟主自己来向我们令狐门主挑战,要求单挑,若赢不了便撤下郁离山。”
穆千幽捏碎了一个杯子,冷声道:“原本平手的一场局,你们做了什么还要我复述一遍吗?燕海棠,你这身修为是不想要了吗?”
燕海棠愣住了,她身边几人拂袖而去。
“唉……”这是一路上方明哲发出的第十八声叹息。
穆千幽横了他一眼,说道:“好不容易真相大白了,你烦个什么劲啊?”
方明哲道:“我烦人心难测。”
穆千幽看着前方说道:“向来如此,这点破道理,我们十年前就知道了。宗无玄叛逃的时候,你也该知道了。”
聂流尘道:“方门主,阴脉开的时候,可能钟离志也会出来,可要小心了。”
方明哲今天第十九次叹气。
方明哲走后,穆千幽低声对聂流尘说道:“倒是造化弄人,我没杀他,他却被他们自己人算计死了。”
“能算计我们,自然也能算计昔时好友。”聂流尘用手指轻轻敲击着红漆的栏杆。
穆千幽笑道:“倒真是有趣。”
聂流尘问道:“你真甘心和南宫齐合作?”
“一来,当年那些事与他无关;二来,世间因果循环,南宫轩的死,终归和我们逃不脱干系。”穆千幽看向远方。
聂流尘手撑在栏杆上,说道:“你倒真的像个门主的样子了,让我想起了当年的令狐大叔。”
穆千幽笑道:“自然,我才是门主,你才是副手。”
聂流尘点点头,也笑了,说道:“也好,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也可以放心了。”
“切!暗示你早晚会被南宫意拐走?”穆千幽回过脸,却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开来。
聂流尘低头想了一下,说道:“倒不是这样,这条路,其实我并不是很希望子念走下去。”
“你觉得如何都行。对了,这是燕海棠给我那个符咒。”穆千幽看向他,手心向上,手里捧着一朵蓝色的火苗。
聂流尘伸出手,确实是他以前放走的小魂魄,看着火苗中映出来的脸,聂流尘闭上了眼睛。
穆千幽问道:“你想如何?”
虽然早已有了准备,听到这句话,聂流尘睁开的眼睛里面还是一片迷惘,他低声说道:“就他做下的事情……他也必须要死,但是千千,我不想看着他在我面前死去。”
穆千幽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行,到时候你回避吧。”
聂流尘看着她,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讲讲白雪院的故事~
☆、花葬(一)
阴脉如同水脉,悬浮游弋着无数幽蓝的光点,光点包裹在黑气里,若隐若现,人行走在其中,如置身水下,恍恍惚惚,不知来处,不知去向。
宗无玄抱着手臂,站在阴脉里,靠在一块石头上,看着那些幽蓝的光点从自己身边经过,他的怀里抱着一只黑鸽子,他一会儿抚摸一下那只鸽子,一会儿伸手进袖子里感受一下里面的一个乾坤袋,这是他在星河门将近十年的岁月里唯一剩下的两件东西。
“君杨,没事,你再等等,那个疯子修炼成功之日便是他身亡之时,我会让你回来……”宗无玄低声说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他周围没有一个活物,倒是有不少无意识的凶尸走来走去,他怀里的乾坤袋里,也只是一具没有魂魄的尸首罢了。
他紧挨着山石,又自言自语道:“君杨,你知道吗?我本来想着,一辈子做你的属下,我还以为很容易呢。”他忽然摇摇头笑着说道:“你明明答应了的。”
“答应了什么?”
宗无玄的前方响起了一个声音,他的神色一凛,手放了下来,鸽子化成一行字符飞进了他的袖子,他说道:“钟离门主,您醒了?”
“这几天都没有新的死人,我饿了。”钟离志在一团蓝色幽光中走了出来,准确来说,是他的坐骑蠕动着出来,他坐在一条巨大的冉遗鱼上,鱼的六条腿慢慢动作着,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蓝色的幽光映照出他的容颜,脸色灰白如鬼,眼睛下面有两大团青黑,枯瘦如槁木。
宗无玄道:“钟离门主,我投下的毒尸被人清除,那场疫病也被人治好了。”
钟离志歪过头,看着他说道:“你不会换个地方继续吗?居然需要我来教你?”
宗无玄连忙摇头道:“钟离门主,现下外面风声正紧,不适合再制造一场瘟疫。”
钟离志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我这般模样……究竟还要多久才能练成?”
宗无玄单膝跪下,说道:“属下也不是很清楚,邪鬼没有告诉您吗?请钟离门主在此阴脉中再忍耐一段时日。”
“忍耐?哼!”钟离志紧紧地抓住冉遗鱼的鱼鳍,说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忍耐,我还能如何?”他忽然手中结出一个印,一道白光闪过,宗无玄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脖子,上面白光组成的符咒流传,钟离志手一撤,宗无玄大口喘气,滑倒在地上。
“这个阵法都用不好了……唉……”冉遗鱼带着钟离志转身离去。他身后,宗无玄扶着石头艰难地站起来,盯着钟离志背后那只手爪深深探进他血肉,几乎与他融成一体的邪鬼,眼睛微眯,嘴角勾出一点笑意。
每当看到钟离志这副丑陋诡异、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宗无玄都特别开心,觉得自己的心思没有白花,终于可以让他死得比自己的娘凄惨百倍。事到如今,他心里只可惜一件事情,便是方明哲还活得好好的。
钟离志在八年之前为走捷径,开始尝试修炼邪术,谁知开弓没有回头箭,后来又逢夫人重病,在嗜灵铸身时,因修炼走火入魔,失去了夫人,自己也受到了重创。为了修补自身修为,他病急乱投医,把主意打到了星河门豢养的、据说对鬼修之术了如指掌的邪鬼身上。钟离志为得邪鬼,把目光投向了宗无玄这个年纪尚轻,并且看起来很好收买的门主近身侍卫身上。
那一年,宗无玄还在白雪院。他早上在屋里看钟离志给自己写的那封试探频频的信件,看完之后,开始思考是否应允帮忙盗出邪鬼,似乎这样后果会很严重。过了许久他没有想出结果来,便将信压在桌上,走出西厢房,穿过一片素净的白牡丹快步走到东厢房。昨夜刚下过雨,一片牡丹花蔫蔫的。
“他又是怎么了?真是叫人放心不来。”屋里传来左君杨的声音。
侍女的声音也传来:“就是呢,好端端的就生起病来。哎,左公子,你伤还没好,不急在这一时……”
宗无玄躲在柱子后,看着几日前被树妖所伤的左君杨一拐一瘸地走向后院,跨过院门的时候,在墙上扶一下才迈过去。他在那里站了一下,走回了自己房间。
在房里约莫待了一两个时辰后,他再次出门,来到东厢房,只见那里房门大开,空空如也,昨夜他铺在地上的一床被褥已经被收好了,整整齐齐地叠在椅子上。
宗无玄背过身,面对白雪院的一院繁花。
白雪院之所以叫做白雪院,是因为它种满了一种叫做白雪塔的名贵牡丹。宗无玄恨生死别离,不喜欢白花,觉得不吉利,可架不住左君杨喜欢。那天他和左君杨在白牡丹丛围绕的凉亭中喝酒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对着花指点江山,含糊说着“今日满栏开似雪,一生辜负看花心”,这个人,也只有和宗无玄一起喝酒的时候,才能喝成这副模样。宗无玄不太明白这句诗的意思,只觉得似褒也似贬,便将眼睛投向别处,渐渐觉得这层层叠叠的白牡丹看久了倒真是能品出一番别样的滋味。等身边那个青年歪倒在他肩膀上,他扶着他从牡丹花丛中走过,他侧过脸,透过身边人侧脸的轮廓看满院素雪,竟觉得白雪院这一院子白雪塔确实是世间绝色,原先他还以为那几朵被煎药的渺渺烟雾环绕的辛夷花才是真绝色呢。
之后在东厢房的床上,醉眼朦胧的左君杨一只手抓住冷雨剑和逝水剑向门外用力抛了出去,按着他说自己喜欢他很久了之类的胡话,看他没反应干脆直接亲上去的时候,宗无玄满脑子只剩下那片白雪塔。他伸手去推开身上的人,可还没推开,他便听见了侍女由远而近的笑声。总不能让左君杨发酒疯按着那些侍女啃吧?虽然他整天盘算着怎么算计这人的师傅,但好歹这个人帮过自己,惹上那些侍女可比自己麻烦多了。宗无玄叹了一口气,手挥了两下,第一下,门合上了,第二下,床帏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