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杜云歌和薛书雁在简单用过早饭之后,便辞别了四大护法,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又一次下山去了,打的是“去巴蜀之地让师姐看看食铁兽顺便再探寻一下那里有名的神医”的旗号,真的是半点问题也挑不出来。
这次下山的时候薛书雁全程都没怎么露面,下山的时候是被轿子给抬下去的,下了山之后又进了马车,负责赶车的是杜云歌。妙音门负责前来接应的诸人一开始还挺担心的来着,可后来发现杜云歌驾起车来的确有模有样的,便也就没再给她们安排什么随身侍从,这两位妙音门的门主和副门主便又一次轻装简行地走远了。
只是她们一走出忘忧山的地界,本来还在车厢里躺着装病的薛书雁就立刻出来了,从杜云歌的手里接过缰绳,缓缓地把马车停在了林中,随即之前安排好了的凤城春的人便自林中迎了出来,双方人马快速地交换了一下车骑,薛书雁又在头上戴了个斗笠,便完全杜绝了被人追踪到踪迹的可能了。
杜云歌的驾车只是学了个样子而已,等换好了车马、由薛书雁来执缰之后,赶起路来果然稳妥了很多,她甚至都能在车厢内品茶,顺便再看一看那本杜抱琴传下来的琴谱——
等等。琴谱。
杜云歌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件怎样的大事:
她忘了跟凤城春打听所谓的“妙音门的宝藏”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她刚在车厢内懊恼得恨不得以头抢地呢,车厢外的薛书雁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烦躁,就好像无时不刻不在关注着她的行动一样,问道:
“怎么了,云歌?”
杜云歌据实相告之后,薛书雁才呼出一口气,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不急,反正还有很长时间呢,等下次回去的时候再一并问了也可以。”
杜云歌心想倒也是这个道理,毕竟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四大护法动用什么宝藏。只是一想到上辈子她竟然那么憋屈地死在了何家庄,心里便颇不是个滋味儿,便问道:
“要是师姐也有这么份宝藏的话……”
薛书雁轻轻巧巧甩了个响鞭,正好打断了杜云歌的话。她说话的时候本来就有点胡人的味道,被这个响鞭一衬,便更有草原上的逐水草而生的塞外儿女的决然的气势了:
“只要云歌信我,便比什么都好了。要那劳什子作甚?”
间谍
因为之前换过了车马, 夏夜霜又细细检查过两人的身上和行李上除了自家的引踪香之外再无别的东西,便放心地让两人下山去了。这一路来杜云歌都老老实实地坐在车厢里把自己挡得那叫一个里三层外三层严严实实,沿途住的店也全都是凤城春名下的,竟然就这样一路平安无事地进了锦城。
日照锦城头, 朝光散花楼。金窗夹绣户,珠箔悬银钩。素有天府之国之称的锦城山清水秀,虽不及金陵秦淮柔媚缠绵, 却也格外养人,至少杜云歌自打进了锦城的大门之后看见的姑娘就没有一个不标志的。
她还在那里兴致勃勃地把自己的这个重大发现和薛书雁分享呢,薛书雁突然就不吭声了,等她说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慢吞吞地开口:
“她们都不如云歌你。”
这两人一人在车厢外, 一人在车厢里, 说话的时候虽然只隔了一道车帘,给外人的感觉却好像这两人之间其实什么都没隔着一样,腻人得很, 说这俩家伙之间没点什么外人都不信。
而且这驾马车考究的很, 就连车轴车辕这些地方都是用上好的紫光檀做的,直看得识货的人紧皱眉头——何等暴殄天物;不识货的人也要为这驾马车惊叹——太俊了,真不知道坐在车里的该是何等天仙人物呢?
而且最能发现和抓住商机的无疑就是那些小贩了。他们一看正在驾车的那姑娘和车内的人窃窃私语, 显然关系匪浅;驾车的人走的也不快,估计这两人都是外来客, 初来乍到, 人生地不熟的, 想快也快不起来, 倒不如慢慢走,还能让车里人多偷看一眼外面的热闹;再者,依照这辆马车的华美程度,定然坐在车里的也是个姑娘,这样的两位结伴出行的女客可最有赚头!
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一点是他们一时半会儿的把不准这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可是把不准也得叫啊,总不能让这么大一宗生意就从自己面前飞走了吧?众人便扯了嗓子一通乱叫,叫到什么算什么,总有一个能对上号:
“姑娘,给你小姊妹儿买束花吧!这是北边新传来的法子呢,用鲜花簪发,又俏丽又清香,可好看了!”
“蒸蒸糕,蒸蒸糕!热气腾腾刚出炉的蒸蒸糕嘞,姑娘不给你家里人买一份?”
“豌豆糕,糖油果子,赛珍珠的米圆子——小娘子,我这可是百年老店,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啦,赶紧问问你主家喜不喜欢这个?”
“叶儿粑,新鲜的叶儿粑诶——”
杜云歌一开始还津津有味地看着外面的这些东西呢,薛书雁看她喜欢,便也放慢了马车,让坐在车内闷了小半天的杜云歌能够一饱眼福解解馋。不过在听到“新鲜的叶儿粑”这一句之后,她立刻就不看外面了,对薛书雁笑道:
“师姐,咱们还是赶路罢,我瞧够热闹啦。”
向来杜云歌说什么薛书雁便听什么,一听杜云歌说她看够了外面的热闹了,便在马背上轻轻敲了一鞭子,驾车的骏马便小碎步地快速跑了起来,既能够让速度更快一点,也不会惊着道路两边的人,更不会让马车里的人受着颠簸,不一会儿,这辆马车便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了。
这一手漂亮的御车功夫引得一旁看热闹的人们纷纷喝彩:
“好俊功夫!我也是出去见过世面的人啦,但是能把此等好马驾驭得如此伏贴的,我可找不出第二个来!”
“就是就是,看看,这手法多熨帖,半点都没惊着旁人!”
也有人想得更多一点,和身边同样有此等忧虑之心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便窃窃私语起来了,毕竟这些猜想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要是引起什么骚乱可就不美了:
“能雇得起这么个驾车人的主家定然身份不低。咱们锦城向来和外面不搭边的,怎么会有此等大人物前来呢?”
“你忘了?最近不是说城里乱得很嘛,好像有外面的胡人间谍混进来了……”
“哎哎哎!”一提到这个话题了,立马就有人打断了话头,紧张兮兮地看了看周围,拼命压低声音道:“这个不好在这里说!”
“散了散了。”之前一时不慎失言了的那人也后悔得很,赶忙道:“如果真是这么回事的话,她们一住宿,店小二机灵得很,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此言一出,周边的人便纷纷附和道:“有理有理,毕竟最近官府三令五申的,还特地警示过各家客栈呢,说要严查每个外来投宿的人的身份。等她们一进店,定然不会冤枉了好人。”
薛书雁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些人打上了个“胡人间谍”的标签,还在跟杜云歌说话呢:
“锦城的舵主不是春护法门下的,我们还要去这边的妙音门的客栈么?”
杜云歌略一思忖,便道:“不去了,随便找家体面点的客栈安置就是。”
薛书雁往路边一扫,便正好看见在路边有家客栈,外面挂着的“平安客栈”字样的旗子已经不是很光鲜了,却整洁的紧,而且一路行来见过的客栈规模还没这家一半大,便驾车往那边行去了。
等到了门口之后,不用她多说什么,等在门口的人便立刻殷勤地迎了上来,一叠声地问:
“客官是住店吧,要长住还是短住?哟,这马真俊,我活这么大岁数都没见过比这马更神气活现的好伙计!”
薛书雁扶着杜云歌下车的时候快速嘱咐道:“住得好便长住,不好便短住。把马安置下去,多喂点干草和豆子。”
——她一开口,这人的脸色就变了变,看着杜云歌的时候便带了点同情的意思出来,强笑道:“得嘞,客官里面请,小心脚下!”
负责记账的小二还在那里打算盘呢,突然就感觉到了面前有一大块阴影压了过来,一抬头,就看见了个身形高挑、背后还背着个长长的包袱的的戴斗笠的女子,还有不远处坐在一旁的同样戴着斗笠、只不过多加了块面纱上去的姑娘。
不是他说,只这么模模糊糊瞅一眼,他也觉得那个戴面纱的姑娘要更漂亮一点,和这个女子也不像是一道的人。
锦城地处偏远,和胡人之间的关系是一会儿僵一会儿好的,说不准眼下是个什么境况,于是薛书雁直到室内还戴着那顶斗笠。
小二心想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身形这么高的汉人女子呢,越想就心里越没底得很。正好薛书雁要的是三间上房,给的银子又是一整块,需要铰,他便趁着记账和铰银子的时候,飞速抬眼往上看了一下,结果最坏的事情发生了:
还真让他看到了一张高鼻深目的胡人面孔。
这可怜人差点就当场吓尿了,记账的时候手都在抖,等薛书雁和杜云歌一同上楼之后,他才连滚带爬地往外面冲去了,正好跟同样六神无主从外面冲进来的负责给客人饮马停车的同伴撞在了一起,当即便来了个双双倒地,个个都在那里“哎哟哎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