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惠默默看着他把米饭里没有沾上淳露(肉酱油)的白色米粒挑到一边,没有话说。
禺稷吃完盖着酱油的米饭,将剩下的白米饭向着一推,“可以让我用这些喂你那只鸟吗?”
孔雀立刻眯了眯眼睛,姬惠为了禺稷着想,摇头拒绝。
“少见有乌鸦黑羽携带金丝,我的羽冠上还少此羽毛,不知可否给我几片。”西岭有用兽皮鸟羽装饰衣饰的习俗,这只乌鸦神俊非凡,禺稷非常喜欢,“我可以以丝绢换……”
乌鸦立刻从姬惠身上跳下来,高傲地走到那盘米饭前。
禺稷立刻拿米饭喂他。
孔雀直接伸爪,将那盘米饭踢飞,溅了他一脸。
猝不及防的禺稷中了招。
“管教不严,还望西君莫与一只兽类计较。”姬惠伸手将那种鸟抓下,捏它脖子的手指用力到泛白,让禺稷都觉得有点小题大作了。
“自然不会。”禺稷淡定地拈下脸上的那两颗米粒。
“那,用这些羽毛,还可换丝绢否?”姬惠平静地问,手指更加用力的止住了乌鸦的挣扎抗议。
“……这。”禺稷刚想说一张丝换不换,就有侍卫来通报,说有东夷使者求见。
姬惠点头说有请。
很快,华贞与微甲进来告别。
姬惠与禺稷直说要同去,因为那寒戏欲伤他们的子民,必须去给其警告,以威慑对方不敢再乱来。
微甲有些迟疑,但还是道:“小小一名寒戏,定不会让两位君王同时出动……在下直说,粮草可以要,但我东夷旧部,要分五成。”
东夷旧部,说的是受寒浞排挤留在东夷,没有随后羿去夏国的东夷子民。
“太多了。”禺稷一口否决,“我也拿出诚意,三成半,我出丝绢给你换,另外,你妻子家不是北方之人,怎么还会缺粮食?”
“总不嫌多。”微甲答的避重就轻,其实这些年来寒浞收刮的粮食,远远超过他部族所需,旁人饿死之时,他却用粮大晾美酒,犒劳将士,东夷猎手最忌饮酒,只因喝酒过多,拉弓出箭,极是影响战力,能略略一削他的锐气也是好的。
只是他东夷的好处,总不能全让他人占了去……
“那便动身吧。”四人一一起身。
——
与此同时,在渭水之南,一名少年正架起一口大大铜锅,其中煮着喷香的肉块,旁边还放着拉好的面条。
“明天,明天禺稷阿惠就要来这里夺粮了,”姒揆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到时再给他们做个清蒸鱼,再来一碗香葱牛肉面,不信他们不归我所用!”
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他的胃!姒揆斗志昂扬。
他看着手中的一盆小葱,幻想了一下,到时看我用先知预测天下大事,保证让他们一个个臣服于我,助我复国,拳打后羿脚踢寒浞,然后……
“主君,您这是在等谁?”旁边一名中年男人又提来一捆木柴,见这位中州夏国最后的王子,问。
“当然是重要的人。”姒揆看着这位从南荒来投奔他的夏国旧臣,“南风——不,你已经改回本名,伯靡,不必担心,有这几人帮助,你我就再也不必担心东夷追杀了。”
第42章 祸从
渭水之上,一只船队在辽阔的河面摇桨而行。
一名气质邪魅诡异的俊美少年在船头迎风而立,注视手中的玉匣,神色略微复杂。
那玉匣上一枚火色印记烈焰逼人,让本来温润的青玉,也变得很是烫手。
真火神印,这是后羿当年留下的咒术封印,除非拥有比后羿更强大的力量,否则强行打开玉匣,只会将其中的东西一起毁掉。
这真的是……不死药。
数十年前,东夷绝世少年羿带供品来到夏部朝贡,途中遇到一少女姮娥,定下终生之约,更在诸盟之会上带妻子现身,向部落宣布自己成婚,并以射日弓挑战天下英毫,无人是他一箭之敌。
也是因此,夏王本就喜爱打猎,一眼便看中射日弓,强令后羿交出。
但射日弓为东夷至宝,更是当年大羿射日遗物,怎么可以轻易交出。
夏王一怒之下,下令东君后羿不能再取驱除东夷瘴疠之气的至宝人皇火种。
其它三方君主从中周旋,夏王提出,如果后羿可得到不死药,就将人火赐下,否则,就献上射日弓,东夷再换主君。
那时大夏百年,天梯被斩,天地相距日渐遥远,灵气淡薄,诸神多居天庭,享受供奉,但大多不理凡间事物。
不死药,只是一个传说,但后羿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不死药,可惜一路失去太多,就连他的妻子也为此死在昆仑之下,痛失所爱的后羿也因此突破。
想到当年中州一战,后羿一式射日诛天,逼的北西南三方君主噤若寒蝉,从此滚回属地,再不敢丝毫违抗,寒浇就觉得大丈夫就应该有如此威仪才是,直至如今,如今西君山君都已身死,两处皆是年轻人继位,夏国想再翻盘,不过做梦而已,哪用得着他亲自顺路来剿灭?
“少君,收到主上讯息。”一名侍卫在少年身边低声道,递上一片龟甲。
少年拿到手中一看,上边写着父亲表示自己很快就与他会和的讯息。
果然,父亲比任何都想要不死药。
但是……寒浇不得不承认,他也非常心动。
长生不死……
如果父亲也长生不死,那自己岂不是到死也无法登临大位?
这个有点略伤人啊,如果最后给了后羿,那岂不是全家都不能得为王?
寒浇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那个南风也是蠢货,为何不私下交给他,而要当着父亲派给他的侍卫面前给他。
害他还灭口也来不及。
——
就在寒浇纠结时,一名俊美青年已经在渭水之南闻到了非常戳他要害的鲜美味道。
姒揆看着突然之间坐到他身边的俊美青年,果然,这里是渭水唯一可以停靠的码头,禺稷姬惠都不擅长水战,所以来对地方了,看大鱼上勾了!
心中激动万分,他面色却平淡如常:“相逢即是有缘,不如一起来一碗鲜面如何?”
“你汤里放了什么,为何没有一点肉之腥味?”青年好奇地问。
“此物名为姜。”姒揆给他看掌中的老姜,“可去膻腥。”
“这不是药中一种么,原来也可调味。”青年表示懂了,然后就见面前少年优雅地挑出两碗面食,更从一陶盘出拿出两枚鸡蛋,蛋形扁圆,香气阵阵,不由大感兴趣,“这鸡子你是怎么做的?”
“放于陶盘之上,放油后煎之,味道远比煮食可口。”面对这个只有烤和煮的世界,姒揆对自己的厨艺非常自信,他端出一碗面,给对方食用,虽然面条煮得有点溶,汤头也很浑,但对付他们,足够了。
青年于是抱着一碗葱花鸡蛋面大快朵颐了。
“太美味了。”禺稷将筷子放下,继续捞第二碗,这种口味远比那单一的盐和酱油好吃多了,“我西岭宫中缺一掌勺,就你了。”
“……实在抱歉,我志不在此。”这发展不对啊,姒揆一呆,当年吃了他的面,禺稷当年可是说愿意帮他夺回夏国江山的,怎么这次……
“虽然吃不到这样的美味很是可惜,但你与这种罪大恶极的逃犯一路,按法是要同罪的。”禺稷指尖指向在一边没有丝毫反应的中年人,姒揆这才发现,伯因并不是因为见禺稷没有恶意才不开口,而是已经完全被咒法制住,身体动不了分毫,只有一双眼目,极是惶恐。
“这其中定是有误会。”姒揆觉得自己一定是重生的方式不对,“伯靡是夏国遗民,不是东夷人,能做什么坏事?”
“这你就不必管了,反正,若是你不愿意去我西岭为厨,那我就只好把你和他的人头一起带回去了。”禺稷微笑道。
这真的是那个幽默和气的西君禺稷吗?姒揆冷汗都下来了,为什么他看不到一点开玩笑的痕迹,他是真的想杀……或者说,要不是自己会煮面,可能已经和伯靡一起死在他刀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杀了我,山君不会放过你的。”姒揆冷静道,现在的他根本不是成名多年的禺稷对手,不到天阙,禺稷抬根指头都可以灭了他。
“哦,你们是什么关系?”禺稷好奇道。
“我是他尽力保护之人。”姒揆扯起虎皮开始吹,“而且,也是会与他共度一生之人!”
这辈子他一定可以的!
“证明给我看……”禺稷真心笑了,也不见他动手,只是那一瞬的低头,姒揆就见刀光一闪,将他淹没……
然而下一秒,禺稷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仿佛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居然,是真的么……”
站在姒揆身边的姬惠淡然地放下捏住刀刃的手指,冷淡地看了姒揆一眼,转身就走。
“姬惠!”姒揆一把抓住他的衣角,“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走?”
下一秒,手背剧痛,已经被姬惠身上的乌鸦在手骨上啄出一个窟窿,但他生生咬着牙,没有松手。
姬惠低头看他,眸光清澈如水,幽深如潭。
又是这种眼神,又是这样,姒揆突然就怒了:“如果,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救我!”
孔雀吧唧一下从姬惠肩膀上滚下,木然地抬起头,看姒揆的眼神已经燃起熊熊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