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这些重天境高手眼中,这群平民比土鸡瓦狗更加弱小,完全就不必在意,杀光就好。
坐在火堆旁的青年微微一叹,刷酱油的松枝轻轻一转,向左侧一抽。
松枝上的细小绵密的松针豁然脱出,仿佛暴雨梨花,在空中划出轰然爆响。
然而,在那些袭击者的耳中,却是听不见一点破空之声。
那松针,竟比声音更快,比箭矢更利。
噗通数声,来犯之敌纷纷倒下,距离尚远,再加之天色已近黄昏,竟无人发现稻田之中出现几个可疑的凹陷。
青年优雅地拿小刀划下一块肉,喂到嘴中,从头至尾,都没有再看那边一眼。
空中数声惊爆,让村民们不由左右张望:“好像有雷声。”
“好像是,”青年赞同地点头道,“大家快点吃,可能要下雨了。”
正好,似乎找到一份去见姬惠的见面礼物。
——
低沉的云雷在浓厚的乌云里响动,金蛇乱舞,云层灰暗地仿佛要掉下天空。
姬惠正座在榻上刻写龟甲,突然,眉间微光闪过。
那是五方金属。
大雨落下。
姬惠垂下头,继续手中未完成的祭礼之器,冬祭将至,这是他继位来的首个祭祀,轻视不得。
“山君。”一个温和又带着一沙哑的声音响起,只是眨眼间,他对面的坐榻上便多了一人。
青年优雅俊美,气质疏朗,额前长发以金环束起,露出带有金印的眉心印记。
“当了王也是这样,倒是无趣的紧。”青年微微叹息,“若阿桢在,他绝不会将我置之不理。”
“既然不请自来,就莫要挑剔。”姬惠将手中龟甲放至案前,抬头看他,“大兄葬于王陵北面,若要祭拜,便请吧。”
“我已经去过了,陪他唱了坛酒这才过来。”青年凝视着面前比他小上十余岁的少年,似乎想找到一点与姬桢相似之处,但没有做到,“山君,姬桢当年向我昆吾借过粮食两千石,说是继位还我,如今他死,南荒可还认此约定?”
姬惠眼眸微微一凝,在案上盏中倒入酒水,不动声色道:“可有凭据?”
“当时你父亲,你大兄三兄皆是在场。”青年遗憾道,“不过他们皆已过世。”
“那便抱歉。”死无对证么,南荒上下那些粮食本就紧张,对方别说找不到凭据,就是真有,姬惠也不会给。
“此事可以记着,我此行目的不在于此。”
“西君有话可说。”姬惠表示和他不熟,虽然这人和姬桢当年称兄道弟十几年,但姬惠从来就对这些兄长避而远之。
“东夷、西岭、南荒皆不擅耕种,东夷四处征粮,对大小方国加以重税,”青年——西君禺稷以指沾酒,在桌上画出山川大致图画,“今年,东夷要我西陵女织出白绢千匹……他怎不去抢。”
“那你欲如何?”姬惠问。
“这是我昨日来时,无意间得到的东西。”禺稷甩出一卷兽皮,放案上。
姬惠伸手打开,内中包裹着一叠血淋淋的人脸。
“他们想袭击一座南荒村落练药,练何种药,你我都心中清楚,若说不是东夷所为,未免可笑。”禺稷指尖轻敲桌案,“你欠我一个人情。”
“不错。”姬惠还未伸手,肩膀上的乌鸦就已主动伸头,帮他翻看那些面皮。
“可认得?”
“自然。”在祭祀之处渡过许久,这些人的面孔,姬惠还是认得,只是南风祭祀也未免太过胆大,勾结东夷不说,还敢对他南荒子民下手。
“东夷代王寒浞之子寒浇,三日后将运从中洲南方收集粮草回王都之中,不知山君是否要给东夷一个教训。”禺稷在案上水图中某个位置,轻轻一点。
“风险太大,你我都无力直接对抗后羿。”姬惠淡淡道。
“据我查到的消息,这是东夷内乱,微甲要与寒浞报杀他子民之仇,至于粮草,那是他们内乱中泡水毁掉的,与你我何干?”禺稷睁着眼睛说,他眼神纯洁,清澈见底。
姬惠陷入思考,这明显是禺稷想为西岭劫粮,但又不想一个人提担风险,所以拉他下水,并且想把微甲也拉下做幌子,如今南荒是否有必要……
“有近一万石。”禺稷补了一句。
姬惠神色瞬间郑重起来:“东夷所做太过,当要给其教训,否则他还当我南荒无人。”
“太对了,你是阿桢的弟弟,我当然要帮你!”禺稷说的极为诚恳,“必尽全力。”
“五五?”姬惠不为所动。
“你四我六,听说你妹子闹着要新衣,我可给你百匹丝绢,让你耳根清静。”禺稷显示着自己的消息灵通。
“五五,丝绢两百。”姬惠淡淡道,“听说您的母亲对粮食并兴趣,正要人四下寻你回家,让你去成亲生子,再者,逃婚这种恶行,实不该成西君污点。”
“成交!”
第41章 计划
商议好计划的一些细节后,禺稷就告辞了,毕竟他此次来的隐蔽,此事还是少让人知道的好。
目送禺稷离去,姬惠反手便掐住了孔雀伸长的脖子。
“啊——”孔雀做作地伸长舌头,明明没有眼白的眼珠努力上翻,一幅我死啦死啦的模样。
姬惠淡淡警告他:“三日之类,不可离我一尺之外。”
此妖听到秘密甚多,还是小心一点谨防意外。
“放心吧阿惠,你们人族内斗,我鼓励都来不及,又怎会破坏这等好事呢?”孔雀故做羞涩地道。
然后遭遇打飞技能。
为了不离开阿惠超过一尺,脸着地的孔雀又哧哧地飞回阿惠怀里。
姬惠微微叹息,低声道:“传我手令,请东夷使者来见。”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晰无比地传到院外侍卫耳中,为首一名侍卫弯腰单膝行了一礼,便飞速退下,前去传令。
孔雀懒懒地缩在阿惠怀里,三天之内不出去么。
应该不会影响他设定好的计划。
——
南荒多山,祭祀之地更是依高山悬崖而建。
此时已是秋日,涅阿城后绵延大山的主峰华灯山上,大风呼啸,几乎让人站立不稳。
祭台位于一悬空突出的万丈深崖之上,前任大祭祀南风却在这站了数个时辰。
他派的人没有回来。
果然,天命如此,南方星主一但归位,南荒气运便被其护佑,总有逢凶化吉之运。
想来以阿惠之能,已经感觉到了。
南荒,自己不能留下了。
但若不能交出紫府神药,自己那被东夷所擒的母亲如何是好?
自己不孝,不能照顾母亲安老,让她多年来担惊受怕,如今难道连命也不能为他保住么?
“我说过,你解决不了。”一个略尖锐尾音有些上扬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那是一名白衣男人,身材修长,眉心生着一片细小的翠绿枫叶,整个人温润娴雅,微笑时脸上的酒窝甚至给人一种想要摸摸的感觉。
“妖族……山君就在涅阿,你就怕身死于此?”南风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道。
“山君若与妖族毫无默契,那些日子,妖与人间的平静,你以为是巧合么?”白衣男人微笑了一下,“你母亲的命,也不是毫无办法。”
“你……”南风顿了顿,才问,“想要我怎么做?”
“完全不用做什么。”白衣男人从白色披风中拿出一只巴掌大的玉匣,其上有一印记如火,在阳光下微微闪动,“此物,可救你母亲,便算做你当年出卖伯因的谢礼吧。”
说罢,他将玉匣随手抛给南风祭祀。
南风随手接过,拿到眼前一看。
瞬间,他浑身一颤,险些手拿不住。
“你……你……”他猛然转身,指着白衣男人,指尖颤抖。
“此物已经给你,如何使用,便看你的准备了,在下告辞。”白衣男人微微一笑,转身向地下走去。
泥土于他仿佛清水一般,从地面拾阶而下,很快,他和身体就完全沉入地下,再看不见分毫。
“这东西……”南风小心地捧着玉匣,神色晦暗,思索了一瞬,下定决心,转身离开。
就在他离开祭坛不到半个时辰,两道光影急掠而来。
“来晚了?”华贞皱眉。
“他去了水里。”微甲以手遮额,凝视远方烟云,这几乎是唯一可以耽误他追踪时间的办法。
“方才山君说,此事是寒浇所为,你信么?”华贞转头看他,寒浇是寒浞次子,也是现在唯一活着的儿子,如果动他,就等于正面与寒浞为敌。微甲在战力上并不畏惧寒浞,但毕竟不知后羿师尊的立场。
“东夷如今情况复杂,我与寒浞若再敌对……”微甲想了想,还是断然摇头,“此事绝不能按下,我若不让他偿命,我如今对得起那些惨死幼子。再者,我便再是忍让,寒浞也不见得会放过我。”
毕竟自己是除寒浞之外,最有可能继承东夷之人。
“那现在就走,还是知会山君一声?”华贞问,他们来此毕竟受过山君指点,若直接离开,未免失礼。
“去道别吧。”微甲执弓转身,他一但下定决心,基本就宣告了寒浇死期。
——
“到时我们和他们一起去。”禺稷拿木勺搅着面前的酱油盖浇饭(又名淳母,古代八珍之一),“南荒的食物有点少,西岭的烤白树虫,蜥蜴汤,都是很美味的,你到我那里,我一定好好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