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道:“他还活着,你见过他——便是如今的庄家少主,庄少功。”
无敌半晌才理清:“大哥你是说,你爹就是庄家主庄忌雄,和风尘女子生了你。但江家收留你时,为了保住你,阴差阳错,让江少爷江晓风冒名顶替了你。因此,江少爷成了庄家少主,而本该是庄家少主的你,反倒成了他的死士?”
无名点点头:“我讲这一件事,是要让你明白,我亏欠庄少功——也就是江晓风许多。他本是江家少爷,做了庄家少主,富贵加身,是他应得的善报。只是他的父母,让我父亲的正室俞氏害死。他却已忘尽前尘,不知自己认贼作父。我随他来庄家,做这个病劫,就是要护他周全。可我患了肺痨,注定短命,只能替他寻一贤内助,好在我死之后,东窗事发时,能救他脱险。这件事,我已告知三弟,做好了安排。”
“大哥你果然够意思,宁愿告诉三弟,也不告知我!”无敌愤愤不平地道。
“五劫之中,你是最桀骜不驯的一个,我防范你还来不及,如何会告知你?我若告知你,只怕你整日拿这件事来威胁我,那我也只好杀了你灭口。”
无敌冷哼一声:“你把我想得如此恶毒,现下为何又告知我?”
“我是想让你知道,我并非无情无义。我年少时待你冷漠,只为避免你过于依赖我。我救你一时,却不能照顾你一世。你要凭自己的本事,在武林中占据一席之地。无敌,你没有让我失望,甚至,出乎我的意料,让我不得不全副心神对付你。”
无敌听得又哼了一声,心里一万个不服,嘴角却不自觉挂上笑意:“老爷本来就是个有本事的人,大哥你忒小瞧我了。罢了,看在你今日从实招来的份上,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少主当年为了救你,冒名顶替你的身份,使得你做了病劫,才有了你救我一命的后文。论起来,少主也是我的恩人。我再看不惯你,也决不会以此事威胁你。不过,人心险恶,你防范我,那也没什么奇怪。”
无名道:“如今你可知道,我和庄少功,并非断袖之谊了?”
无敌眉峰一抬:“大哥你说话可得摸着良心,少主为了救你,赔上江家满门性命。你还不得巴心巴肝对他?你和他若无断袖之谊,怎会在金陵城外把我当做他苟且?”
“彼时,你问我,可知庄少功对我有意。我不但知道他对我有意,还曾想,我命不久矣,他若真想与我断袖,及时行乐又何妨。可他要的是一世相伴。我便喝止了他。”
无敌见无名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沉默良久方道:“这我倒是没有猜错,大哥你一定是不忍少主在你死后为你伤心,才狠心拒绝了他。这就是所谓的近情情怯。若换作是我,我一定会告诉少主,我时日无多,若他愿意,我可以陪伴他到死。”
无名不置可否地道:“若是此举会害了他,你也无所谓么?”
“瞻前顾后想那么多作甚?少主若想和我断袖,就是让我害死了,那也是他应得的。大哥你就是太过爱护少主了,别说断袖,就是女子嫁做人妇,也有丈夫早逝做寡妇的,难道就因此不嫁人了?”
无名十分不认同无敌的看法:“我对庄少功,并无儿女之情。”
无敌费解道:“那又如何?做爷们的,为兄弟两肋插刀。大哥你临死丧心病狂,要和我苟且,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不也满足你了?难道我对你有儿女之情?”
无名默默地看着无敌,冷不丁地发问:“若当初救你的不是我,而是三弟、四妹或者五弟,他们临死前,要与你欢好,你也会答应?”
“……”无敌想了想,若换作那几个,他一定会忍不住送他们去见阎王,他懒得细思,索性来个抵死不认,“大哥,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厚颜无耻。实话告诉你,和你苟且,老爷不吃亏,一来是你相貌不错,二来是你武功尚可,三来是老爷当时中了千欢断绝散,你伺候得老爷也很舒爽。彼此各取所需,谁说苟且一定要有儿女之情了?”
无名道:“这就是你和庄少功的不同之处。庄少功的心思比你干净许多,我亏欠庄少功,决不会误他害他。再者,我并非庄少功的良人,欺他瞒他,背负江家百余性命的血债,若以报恩和亏欠之心,对待他的一腔痴情,这是万死莫赎的辜负。”
无敌听闻此言,没来由地心中一痛,暗道,怎么老爷我心思就不干净了?
他一向把无名当做世上仅存的亲人看待,哪怕无名把他看得一文不值,他也要做到对得住自己认定的手足之情。此番无名醒来,言行举止,却好似把他看作女子,对他颇为轻浮。究其根源,无非是在金陵城外,与无名行苟且之事,让无名彻底瞧不起了。
那时,他只以为无名会死,才会舍去尊严,陪无名疯一场,哪想到会有今日。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盼无名醒转,却是这般的局面,论武功,已远不如无名,又当着无名的面,让玉非关欺辱了一场,无名自然将他看轻,不再把他当做对手。
无敌不禁发起呆来,心道,在大哥眼里,庄少功教他识字断句,教他握筷子,才是他最亲的亲人,我向他讨什么手足之情,实在是闹笑话了。原本我和他身手足以匹敌,他对我还敬畏三分,总是留意着我的,可如今我武功不如他了,这右手还能不能恢复如初,也未可知。以后,我再也不能和他并肩闯荡江湖了。
越想越屈辱难过,无敌眼眶湿热,不由自主翻了个身,背对无名。
无名忽想起,无敌第一次杀人,害了一场病,无人照料,也是如此蜷缩在被窝里,一躺便是三日。他发觉时,无敌已烧得神志迷糊,嘴里念叨着爹娘。他只好把无敌抱入自己房中,与他同眠。那时无敌缩在他怀里,还像个狼崽子般,不如现下健壮。
一晃多少寒暑过去,此番醒来,他许多情话,可以同无敌讲,却一句也讲不出,不合时宜,无敌这个连自己心思也弄不明白的蠢材听了,也只会以为他是“移情别恋”。
此时无声胜有声,无名环住无敌的腰,轻轻地贴上他的后背,把他搂在怀里。
无敌试图掰开无名的手,岂料内力相差悬殊,反倒像是欲拒还迎。他心道,大哥真把我当做女子玩弄了。可“各取所需、苟且并非儿女之情”的豪言,也是他自己讲的,无怪乎无名会误会他,何况,已苟且过一回,再做推拒之态,未免有些矫揉造作。
他一气之下,任由无名在自己身上爱抚,为了表示自己不在乎,引着无名的手往腿间要害游走,无名却无意停留,漫无目的地摩挲,他只觉那手指不带欲念地将自己的身躯描绘了一遍,说不出的温柔舒适、催人入眠,便也不知不觉,沉入了梦乡。
第60章 蜜里调油
无名搂着无敌,指掌游走爱抚,待无敌酣然入梦后,才住手调心入定。
他为冰蚕丝所伤,以七返九转之法推血过宫,数个时辰便恢复了元气。
这武功以性命双修为本,不仅能使碎裂的筋骨愈合,且能随心所欲将气血运至脏腑。自昨夜咯出淤血,肺上的毛病,竟也大有起色,和无敌长篇大论,也不觉气虚。
唯一的弊病,就是运功之后,腹中十分饥饿,难以入眠。
左右是睡不着,无名静下心来,趁这片刻闲暇,把小半辈子的经历审度了一遍。
他从未忘记,母亲为庄忌雄所负,死无葬身之地。而他寄人篱下,好不容易脱身,却又连累了江家。当初他只能任人宰割,隐姓埋名入庄家做死士,一则是他决不会拆穿庄少功的身份,二则是他决不会认庄忌雄和俞氏为父母,三则是他只能如此报复——
冷眼看庄忌雄将江家遗子认作亲生儿子养大,而其唯一的血脉,自己却做了个短命的死士,练《天人五衰》这门害人的邪功,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可无敌如此胡搅蛮缠,连死也不肯让他耳根清静,使他误打误撞堪破了《天人五衰》的玄机,如获新生。这以后的日子,算是白捡来的……还没个安排。
无名一走神,忽觉怀中微动,无敌于睡梦之中转过身来,与他相对而卧。
这蠢材生得很喜庆,倒也并不难看,神仪英武,睡颜也是器宇轩昂,眉上一缕不服帖的卷发,遮了半边眼睛,压弯了乌浓的眼睫。
他擎住这缕卷发,替无敌别至耳后,才松手,卷发却又滑落下来。
无敌似觉得痒,眼睑微颤,含混地嘟囔了一声,挪动身躯向他拱来。
无名起了捉弄的心思,伸出两根指头,捏住无敌的鼻尖。
无敌喘不过气,抬手扒他的手腕,昂头张嘴换息,模样颇有些滑稽。
无名瞧了片刻,凑头封住无敌的唇,把舌探入那一片温热柔软之中……
无敌睡得正酣,骤觉一物撬开唇齿,带着一股清淡的药香,在舌间舔舐。
他心神一凛,辨出是无名在捣鬼,可也不知为何,这般不紧不慢地舔弄,轻吞慢咽地吸吮榨取,好似一只娇弱的小猫在饮水,毫无腌臜之感,撩得他有些焦渴、心痒。
无名察觉无敌分明是让他吻醒了,身躯有些僵硬,却梗着脖子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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