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少功知道无名有吓死人的本事,安慰道:“无名本心不坏,无冤无仇,他不会害你。”
年轻男子这才心神稍定,不动声色挪几步,远离无名,向庄少功强笑道:“阁下就是庄公子?在下姓白,名轻卿。大世伯,啊,夜盟主,今早出门见漕帮兄弟去了,吩咐在下招待诸位公子。”
三人跟着他进了内城,发现这内城之中,还有瓮城。瓮城过了,才是光洁如镜的青石场子。
“这前庭真是气派!”庄少功让这一望无际的恢弘气势震住了,不愧是前朝帝王的居所。
白轻卿欲言又止,最终尴尬地解释道:“庄公子真会说笑。此处是马厩,平日里,大世伯,夜盟主的朋友来访,便将车马停在此处,好让仆人看守。”又指了几处供仆人歇脚的凉棚给他看。
庄少功汗颜,那一列列琉璃瓦的凉棚下,不但有丝绸寝具和帐缦,还有纱笼罩住的茶酒糕点,若是白轻卿不说,只怕他睡了这马厩,也不会觉得委屈。
无敌替庄少功解围,搭住白轻卿的肩,亲热道:“拘谨什么,四妹夫,我们算是老熟人了!”
白轻卿身躯一僵,纠结道:“谁是你四妹夫……”
“江湖传闻,夜白季燕四家出美男子。而你白轻卿,是前朝名将之后,名头响亮得很那。我四妹无颜,茶前饭后,经常提起松糕、不,白公子你。你我虽然素未谋面,却是神交已久!”
白轻卿左顾右盼,压低声,急道:“你不要胡说。”
庄少功听得一头雾水,正要出言询问,却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
“白三哥!”
只觉这声音似曾相识,凝目去看,数名彩衣女子,自东面小门,分花拂柳而来。为首一个挽杏色披帛的少女,头簪玉花步摇,眉间贴翠钿,戴一尾白面纱,只能隐约窥见绰约容貌。
唯有一双眼睛,露在面纱外,如若秋水,含情脉脉,灵动地看来。
看的不是他,而是白轻卿。少女又嗔怪道:“老远便听见三哥你叫囔,囔什么呢?”
白轻卿便如庄少功平日端量无名一般,痴瞧着少女,迎上前赔笑,温言软语:“没什么,遇见几个认识的朋友,玩闹罢了。”
无敌却不乐意和白轻卿套近乎了,抱手傲然道:“什么玩意,我可不认识你!”
白轻卿顿时碰了一鼻子灰。那少女噗嗤一笑,似乎觉得这场面很有趣。
少女身后的丫鬟,突然冷冷地道:“那位公子,盯着我家小姐看什么呢?”
无名闻话,掌住庄少功的后腰,巧劲往前一推——
庄少功正发着愣,猝不及防,踉跄扑到少女面前,闹了个大红脸。也不知往哪看才好,避嫌般地侧过头,拱手行礼,支吾一阵:“对不住,在下,只是觉得……小姐似曾相识。”
那丫鬟嘲笑道:“真是巧了,金陵城不知有多少公子,都自称前世和我家小姐见过呢!”
庄少功这才自知说了一句痴话,又羞又急,扭头求助般,望向无名。
无名也注视着庄少功,目光明亮,静水流深,也不知当作何解。
那少女见状,责备丫鬟道:“快别说了,公子是那种人么?”
庄少功顿感遇见了知音,忙不迭地点头,他是真的觉得似曾相识,决非有意要冒犯她。
白轻卿有些看不过去,女眷向来呆在内宅,哪有到马厩来见男客的道理?
强行挤入两人之间,客客气气地一拦:
“好妹妹,你且进去歇着罢,我忙完手头的事,便来陪你解闷。”
无敌听了,用胳膊肘直搡无名,又潜运内功传音,唏嘘道:“大哥,我算是明白了,以前你为何要让四妹勾搭白轻卿——”
无名睥睨无敌一眼,没有吭气。
“这白轻卿也怪可怜的,痴恋着夜千金,却不知道,大哥你早已打算毁他名誉。”
无名终于也传音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可是大哥,少主说过,姻缘勉强不得。听少主讲来,似乎是有心上人。你这红线牵得太强硬,当心哪一日真相大白,以他的心性,定要记恨你,不但误了他一世,也误了夜千金。”
那厢,少女撒娇道:“白三哥,我也不想出来抛头露面,可是二爹的猫丢了,非要我出来寻。”
白轻卿一副吃了苍蝇的神情,低声啐道:“那阴阳怪气的死男宠,也配称作二爹?他整日不务正业,养那么多奇禽异兽,丢一只猫又何妨?”
“可是,”少女眨巴眼睛,“二爹说,那只猫,是波斯拜火教送的,总不能得罪了拜火教。”
“罢了,三哥替你去找,你告诉我,猫往哪里去了?”
“好三哥,二爹看见它蹿上城墙,也许往西十八卫去了,也许往里仁街去了,谁知道呢?再耽误着,寻不着它,保不齐,它丧命在车毂下,那便不好交代了。”
白轻卿听闻此话,也顾不得招待庄少功,急冲冲地领着江宁军,去替少女寻猫。
那少女和一众丫鬟,见白轻卿走远,霎时笑得花枝乱颤,妖形怪状。
庄少功家教甚严,从未见过这阵仗,只觉比死尸客栈那场厮杀还可怕,忙回到无名身侧。
少女却也随之到了他身侧,大大方方地问:“公子,我吓着你了么?”
庄少功不敢妄言,嗫嚅一阵,艰难道:“男女授受不亲,事关小姐清誉,还请速回罢。”说罢,加快脚步,由无名的左侧,绕到了无名的右侧,似要避一避风头。
少女偏要逗庄少功,也由无名的左侧,绕到了无名的右侧,娇滴滴地道:“公子不要怕,那姓白的并非什么好人,我骗他,也是有缘由的。”
庄少功点头称是,心中尴尬,只愿这少女快些离开,哪管她说了些什么。
少女又笑道:“我这个人,撒谎,还是要眨眼睛的。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庄少功道:“不敢!”
“这可是公子说的,我若是撒谎,只要眨了眼睛,公子就不会和我一般见识。”
少女仿佛得了逞,不再纠缠不清,唤了两个丫鬟,替庄少功三人安置落脚处。
“就让这位公子,住在应公子隔壁罢,像是盗门少主之流,还是离公子远些。”
吩咐一番,便又施施然,往内宅去了。
第20章 花前月下
三人下榻处,是一进的四合院,前朝六部吏部改建,小桥莲池,洞窗芭蕉,景色十分清幽。
庄少功住厢房,无名无敌住耳房。左右还有两间厢房,门牗紧闭。
房内一色描金黑漆家什,富丽堂皇。紫檀雕双螭扶手椅,宽阔舒适,坐下就不想动弹了 。
却有十余个仆役,自偏门涌进来,撵开无名和无敌,向庄少功看茶奉瓜果点心,自嵌螺钿架上取盆,伺候洗面,往点翠画屏后的浴桶注水,服侍他沐浴。
庄少功一路上照顾无名,几乎忘了自己是世家公子,忙不迭地道:“我自己来,自己来。”
仆役道:“公子是老爷的贵客,还请体谅则个,若是怠慢了,小的不好交代。”
无敌见庄少功让仆役缠住,自己得了闲工夫,捣乱的心思又活络了,传音入密:“少主总不会把自己溺死在浴盆子里,大哥你身上都臭了,且歇着罢,也去混堂澡浴一番?”
意欲支开无名。无名却也自有打算,起身传音:“好,难得你有心,我们走。”
这“我们”二字,自是将无敌也算在内,出双入对,容不得置喙。
如此这般,各怀鬼胎,互为牵制,向庄少功告退。
庄少功也不好意思总将无名拴在身边,眼睁睁地看着二人离去,坐在浴桶里,闭目。
旅途所见所闻,霎时在神思中倒转,五味成杂——
书卷里埋头十余载,从不曾觉得煎熬,怎么这会儿难受?
若是未遇见无名,适婚之龄,他娶妻,琴瑟在御,父母坐堂,儿女绕膝,也是静好的一世。
偏要遇见。无名一步一咳,影子浮浮薄薄,步伐轻轻疏疏,走进他心里。挡在他身前,额头冒汗,唇角一抹血色,说,今日交代在这里,只求你们,放过庄少家主。
不愿为人的少年郎,到底有没有,因他动过一丝一毫的情?
有,会因他一句“住手”坐以待毙。没有,那只是与尸邪联手的苦肉计。
有,可以瞒着他父母和他断袖。没有,那分明是讽刺之语。
有,没有,有……只差一朵花把着瓣儿数了。
庄少功取下毛巾,把脸一罩,百无聊赖,惦念着分别不过少顷的无名。
“见墨如面,江晓风”。江晓风。呼之欲出。遗漏的记忆深处,颠倒的乱梦之中,仿佛有些氤氲文墨,一手覆着另一只手,一笔一划地勾,再多的,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了。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
——不知是谁在唱《西江月》,庭院中的声音,朗朗清清,豁达通透,将千思万绪统统打散。
庄少功离魂乍合,穿了仆役递上的干净衣袍,踱出门——
只见那位闹市贾剑的锦衣公子,唐突地坐在院中石桌前。
对着几样精致的小菜,且斟且饮且吟。
晚风吹过,池水皱面,莲花欹斜摇曳。他举杯望花,若有所思,似在搜寻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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