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件有些反常的事不仅发生了,与此同时,校长的女儿也正好分在了他的班上。
看起来这两件事好像没有什么冲突,甚至很合理。毕竟一个是A班专属的老师,一个是永远都占据年级第一的优等生。
但实际上,从高中开始,这位年级第一才首次进入A班。初中的整整三年里,她都在C班没挪过地方。就仿佛是一个被抱错了的孩子,住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偏偏还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包括她自己。
七中和其他学校不一样,是完全靠实力说话的地方。
要进A班,升学考试的排名只是一个入门资格,真正关键的是学生前面一整个学年的综合成绩。
不仅如此,进了A班之后也可能会被新学年考上来的其他人刷下去——在七中,任何班级的人都有机会进入A班,只要你考得上。
所以不合理的地方就在这里。
一个在过去三年里随时可以进A班但却对A班不屑一顾的人,突然进了A班。
与此同时,一个原本要退休的王牌教师突然被调任到了高中部,继续带领A班。
这很难不让人将其联系起来产生猜想。
这些八卦刘然讲得头头是道,白恬听得昏昏欲睡。
“所以啊,李老秃多半是校长留下来的,他可是咱们学校的TOP1。校长女儿上高中,有他带怎么都比其他老师好。”他口齿不清地说着自己打听到的小道消息。
没有心思去听自己不想知道的八卦,白恬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道:
“怎么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以后这种八卦少说几句,别忘了当事人跟咱们一个班。”
刘然抹了抹嘴,抬头看着她,满脸震惊:“我居然从你嘴里听到这么正经的话,看来是我没睡醒。”
白恬抬手就往他胳膊上肉最多的地方来了一下,刘然发出一声惨叫,跳了起来。
打蛇需打七寸,刘然不是蛇,但上胳膊就是他的七寸。
“好狠毒的女人!”刘然咬了一口煎饼,在白恬抬起腿踢过去之前迅速离去。
上课铃准时响起,白恬深深怀疑学校的时间表就住在刘然的心里,不然他怎么能每次都掐得这么准。
第一节 课多半是李老秃的课,白恬揉了揉脖子,抽出教材书垫在桌上,埋头就睡。
右手边的座椅被轻轻拉开,一阵轻风吹过,熟悉的味道飘过来。
淡淡的香味,不像香水那样浓烈扑鼻,也不是洗发水那种化学产品的味道。
开学一整周了,白恬已经习惯了每天坐在教室里时都会闻到这个味道。
总比臭男生身上的汗味好,她安慰自己,然后照旧背对着旁边的人闭目养神。
和她截然相反,刚坐下的人规规矩矩地拿出自己的课本和文具,摆在桌上,接着便看向已经走进教室的老师道:“起立。”
稀稀拉拉的声音响起,白恬隐藏在最后一排的窗边,没站起来。
“敬礼。”
整整齐齐的一声“老师好”被拖得很长,白恬悄悄打了个哈欠,依旧动也不动地趴着。
班上的座位是按照身高来排的,女孩子要比男孩子发育早,这时候大多高个子的都是女生,占据了后面的几排座位。
但白恬除外。
她的个子在班上属于不高不矮,正在发育的身型偏瘦,一眼看去就是个小女孩,本该坐在前三排的。
但李老秃当了她三年的班主任,实在是太清楚她是个什么性子,干脆把她发配到角落里,不让她影响别人。
至于坐在班长的身边,难说有没有企图以此压制管教的意图。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开学一周以来,白恬以前什么样,现在依然什么样,并没有打算向自己的同桌学习,而她的同桌对此也都视而不见。
胖老头站在讲台上,将下面所有人都尽收眼底。他藏在老花眼镜下的那双眼睛扫了一圈自己的学生们,目光在角落里顿了顿。
不着痕迹地叹口气,他拿着教材的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捏起一根粉笔,开始讲课。
“……a>1时,则指数函数单调递增……”
白恬其实很喜欢听李老秃讲课,因为他的声音有一种让人入眠的魔力。很快她就彻底睡死过去,还做了久违的一个好梦。
十分钟后,角落里的呼噜声越发大声,站在讲台上的胖老头忍无可忍,转过身就将手里的粉笔头扔了过去,精准命中那颗黑乎乎毛燥燥的人头。
“嗷!”白恬瞬间坐了起来。
“谁在打我!”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坐在白恬身旁的人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伸出手指拿起白恬课桌上的粉笔头,小声道:“李老师看着你呢。”
白恬终于回过了神来。
她眨眨眼,看着李老秃越来越黑的脸,非常自觉地站起来走到门后面。
每当这种时候,她总是格外听话,让别人有气也没法发出来。
捏着粉笔头的人一边看着她,一边把玩着白色的小小粉笔,然后收起了脸上的笑。
白恬非常不幸地捕捉到了这个瞬间,她条件反射地避开对方的目光,紧绷着背开始面壁思过。
接下来的半节课,白恬如芒在背,难熬极了。
她对于别人投向自己的目光非常敏感,就算背对着也能感觉到。而她知道,对方跟她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一周以来她尽可能避免与对方对视的原因,连多余的打量都全部规避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直到毕业,她们之间都不要有交集。
全校大概只有白恬对她唯恐避之不及。因为事实上,在每个人的眼里,白恬的同桌都是一个完美的人。
出身不凡,成绩顶尖,又长得漂亮,几乎所有的便宜都被她占尽了。
偏偏她连性格都好得无法挑剔,不会拒绝任何人的求助,不吝啬自己的学识,谈吐大方,待人亲切。好到连同龄女孩子都无法生出嫉妒之心。
如果一个人比你优秀一些,你或许会不平衡,会生出看不顺眼的情绪,甚至因此而讨厌对方。
但如果那个人比你好太多太多,你就只剩下了瞻仰,因为那望尘莫及的感觉实在太过无力,连多一分的嫉妒都挤不出来。
就连白恬自己也在这段时间的相处里,渐渐被对方展露出来的一切所迷惑。
太无害了,无害到白恬好几次都情不自禁地陷入自我怀疑。
那一天她见到的人,真的是叶晚吗?
叶晚单手撑着头,左手握着钢笔在笔记本上两三步写出解题过程,然后以一个完美的答案画上句号。
这种程度的题已经简单到了无聊的地步。
她双眼专注地看着讲台上的人,偶尔与对方目光对接时便给予一些更认真的情绪,这样就能换来对方赞赏的眼神。
笑意在心底扩大,又在下一秒变得索然无味。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站在后门角落里的人,她的视线正大光明,饱含着关切,但却让对方更加抗拒。
是的,抗拒。
她的新同桌,非常抗拒与她的接触。
偏偏对方还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却不知,那明明对所有人都满不在乎的姿态下,唯独对自己客气疏离,对比是多么的明显。
叶晚收回自己的目光,低下头用钢笔在课本上勾勒出这一章节的重点。
所谓细节决定成败,漂亮的课堂笔记也是“优等生”的标配之一。
“老大老大,我在这儿!”
刘然的声音从人群中传过来,白恬看着纷纷投向自己的各种目光,心里将这个小胖子鞭打了八百次。
她端着餐盘走过去坐下,将养乐多扔给他。
“谢谢老大!”刘然美滋滋地接过,插上吸管喝了起来。
此时食堂里已经坐满了人,刘然向来是最先冲到食堂的那批人,尽管他的体型看起来不像。每当食堂阿姨心里默数着“敌军还有三分钟达到战场”时,刘然已经冲进了食堂的大门。所谓灵活的胖子,就是刘然本人了。
他面前的盘子已经吃得干干净净了,之所以坐在这里等着慢吞吞的白恬,就是为了多喝一瓶养乐多。
“下周学校不发养乐多了,改成了纯牛奶。”
白恬满意地看着刘然那张一瞬间大受打击的脸,抽出筷子开始吃自己的红烧牛肉面。
刘然什么都爱吃,虽然长得胖,但完全不挑食。要说有什么是他绝对不吃的东西,那也只剩下纯牛奶了。
这源自于惨烈的童年阴影,此处暂且不表。
但刘然心也跟腰围一样大,很快就忘了这点打击,又开始了他的日常八卦。
“老大你还记不记得初三毕业典礼那天,我们在小吃街见到的那个D班班花。”他压低了声音,显得神神秘秘。
白恬一顿,接着将牛肉块塞进嘴里,慢吞吞地问:“怎么了?”
“她转学了,就上周五的事儿。”
今天周一,那也才几天时间。
白恬心里隐隐猜想到什么,但她没有去深思,这件事跟她原本就没有关系,现在她也不想去过问牵扯。
“你说她为什么开学之后才转学?我记得她爹妈都是隔壁三中的老师吧?肯定不是因为搬家,我表弟在三中,班主任就是她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