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敕若重回茫然的表情,花子夭似乎有一丝高兴,“好表情。”
敕若正欲开口,有婢女前来。
花子夭看着婢女脚步匆匆模样,笑道:“瑞城,过几日再去罢,现下可走不了。”
说罢,便迎了过去,阻了路,那婢子抬眼又垂眸,生生飞了两坨红云起来,声音却有些焦急,“大人,前堂有客人来,大少爷请大人前去。”
“少爷的客人,我如何去?”花子夭故作为难。
婢女一时犯难,声音也嗫嚅了起来,“大人……”
“去看看罢,”温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婢子抬眼一看,是那个俊俏的和尚,此刻帮她解了围。
她投去感谢的一瞥,却见那和尚也对她一笑,原谅她年纪小,她只觉桃花瓣落下来,刚好落进她小小的心潭。
花子夭看着这一幕只觉好笑,却又有些别扭,命婢子在前,他在后伸手捂住了敕若的眼睛,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相信我吗?”
敕若不过一瞬犹豫,花子夭便趁着空隙,说道:“相信你就闭上眼,我带你走到前堂去。”
敕若回过神,避开他,淡淡道:“不必了。”
花子夭落得个无趣,也不恼,“原来不信我。”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那婢女是走在最前,带着路,听得身后那红衣公子不断骚扰着小和尚。
“不信我?”
“真伤心。”
“真不信我?”
“原来我这么失败!”
最后,快要到前堂了,才听那小和尚飘来一句,“贫僧不知花施主有何可信。”
婢子不知其中圈圈绕绕,只道这红衣公子模样风流,举止轻佻,定是这般惹小和尚不快了,却不见身后小和尚眸中一闪而过的羞恼。
“二位,这便到了。”婢子福了福,退下了。
敕若不堪花子夭的骚扰,拂袖一甩,扭头走进去。身后花子夭眼中兴味加深。
入了前堂,却见杜行荷独坐一位,端着茶抿了一下。见他二人前来,眉眼微微一弯,“花公子,敕若师父二位好啊。”
敕若呼声佛号,“杜施主气色也好了许多。”
杜行荷点头,“心气有所宽放,亦不郁结,自是好的。这么说来,其实还有感谢小师父了。”
敕若垂眸,“也是杜施主心中通透。”
花子夭早已自行落座,见他二人一番来往,心觉好笑。再环顾四方,却只见随身服侍的两个下人,堂中并无其他所谓的客人了。
“小师父还请坐罢!”此二人终于来往完毕,杜行荷请敕若入坐。敕若却左右环视一圈,问道:“不知杜施主的客人何处?”
说到这个,花子夭敏感地察觉到杜行荷的神色微妙起来,貌似有几分不能言不便说的意味。
“杜公子不妨直说,这位客人怕是与我二人有着莫大关系。”花子夭说道。
杜行荷轻咳一声,眼神儿在二人之间游离了一下,才说道:“说来也是奇,幺弟本说带我出去走走,但却在出门前见了一小孩儿,生得乖巧伶俐。”
“那小孩儿呢?”花子夭心中已经十分笃定这小孩儿就是那客人,恐怕还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十有□□是那魔主派来探听消息的!
杜行荷微一抿唇,“方才小孩儿说他内急,幺弟领着他如厕去了。”
他话中有话地顿了顿,“但这小孩儿说的话却又几分蹊跷,实在是我兄弟二人做不了主的,这才命人去请二位前来,也好有个对证,探探这小孩儿话里虚实。”
说罢,杜行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好似作宽慰道:“毕竟,童言无忌。”
花子夭对他这番太极打得十分不耐烦,那魔主不知抽了什么疯,派了个小孩儿模样的魔来,说出的话有几分信?他拉过还傻站在大堂中间的敕若挨着自己坐下,然后问道:“杜公子有话还请直说罢,老是这么吹着山风也着实令人不耐。”
杜行荷微一垂眸,带着几分歉意道:“是在下疏慢了,因为想着这事儿怎么也不可能发生二位身上,所以心中多了几分计较罢了。”
“其实,也没什么,”杜行荷似乎很是了然地说道,“不过是那小孩儿不知从何处听说二位在寒舍作客,便寻了来,说是他的爹爹在这府上作客。”
花子夭脸色微变,但掩饰得很好,重复道:“爹爹?”
杜行荷点头,“我思来想去,如今在府上作客的只有您二位,但现在这么一想,或许是这小孩儿哄人了罢!亏得我还被他唬了,实在惭愧!”
说到此,杜行荷还不好意思的笑笑,丝毫不管花子夭和敕若听到这样的事后心中作何感触。
敕若作为一个六根清净,准确地来说是下凡虽有时日,但入世甚浅的和尚心中感想少了些,这小孩儿必定不是他的,若是小孩儿没有说假话,那想来应是花子夭欠下的孽债。想及此,他莫名摇了摇头。
花子夭倒是的确在心中翻着眼白,数着自己那点陈年旧账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但怎么想着都不应该啊!最终归结到了魔主头上,这许是那已经想不出什么机灵办法的魔主琢磨出来的套数,到时又可以凭着自己才是小孩儿亲生父亲的身份正大光明地踏进杜府的门。
这么想着,花子夭心就定了下来,其实也没怎么乱,只是分析了一下利弊,觉得现在的形势带着个小孩儿纯属累赘而且麻烦。
杜行荷看他二人面上都坦荡荡的模样,心中也多了几分疑惑,莫不是那人又变着法子寻上门来了?
但随即又将这个想法否定了,他们彼此憎恨、怀疑、嫉妒……或许再也不相见也不想见了。
就当那小孩儿是个小骗子,随后打发点银两也就罢了。杜行荷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气都还没叹完,杜篆荷便领着那小孩儿走了进来。杜行荷抬眼看去,脸上倒是打整干净了,没有先前那么灰扑扑的,现在倒是白里透红,乌黑的眸子透着十分的机灵,四五岁的年纪看上去讨喜极了。
“这便是那小孩儿,”杜行荷一愣,转过眼看着那小孩儿,“小朋友,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那小孩儿倒是丝毫不怕生,甩开杜篆荷的手,先是很有礼貌地朝杜行荷鞠了一躬,“谢谢哥哥。”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他脸上绽开微笑,大步向立在一旁微微对他露出点好奇的敕若跑过去,嘴里发出欢快的喊声,舌尖朝着上颚前部碰上两碰道出一声:
“爹爹!”
☆、第三十章
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欢快的小孩儿软软地扑在年轻的小和尚身上,蹭着脸,声音糯糯的:“爹爹,你不要小练了吗?”
花子夭走过去一把将小孩儿甩开,挡在敕若身前,语气不善,“你主人可真是猪脑子想了个蠢办法!”
花子夭下手不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觉着这是魔主的手下,经得起他这么一甩。
但是,他错了。
看着被他轻而易举就给甩了个大回旋最后趴在地上眼泪汪汪,想哭又不敢哭的小孩儿,花子夭还心道:演得倒还挺好。
他这么想,身后护着的人却已经冲了出去,“可是摔着了?”
敕若抱起小孩儿,心疼地擦了擦小脸儿,再仔细察看了一番手脚,有些擦红,所幸无什么大碍,他这才转过头,眼中竟带了几分薄怒,“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小孩儿,你这么对他哪儿来的道理?”
花子夭一哽,“什么小孩儿,我看就是个魔头!”
此话一出,杜行荷的脸色倒是变了三分,大病初愈脸色苍白,此刻竟是丝毫血色也无了。
听了这话,小练终于憋不住落下几颗早就蓄满了眼眶迟迟不肯落的眼泪花子,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抬头看着敕若,“爹爹,小练不是魔头!”
敕若摸了摸他的脑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牵着小练,站起身来,看向花子夭,“他不是的,我知道。”
花子夭一愣,“那是什么?”
敕若摇摇头,似不欲多说,“我的孩子。”
“什么?”花子夭饶是再风云不惊,此刻心中也如狂风席卷过一般,“傻和尚,你倒是想清楚了,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儿找上门来,一般可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没关系。”敕若倒是淡定了许多。
花子夭撇嘴,不再多言,冰冷的目光扫过小孩儿,吓得他抖了抖,直往敕若身后缩。
敕若拍拍他,算作安慰,走到一旁坐下,正好将小孩儿挡住,避过了花子夭的视线。
杜家兄弟二人被这峰回路转的剧情给惊呆了,他们倒还从未见过和尚的小孩儿,而且是这么年轻的和尚便有了这么一个小孩儿。
但见敕若这副不欲多说,必有难言的样子,他二人也不好再问,杜行荷轻咳了一声,干巴巴地笑道:“令郎倒是十分伶俐。”
敕若淡淡道:“多谢。”
杜篆荷在一旁不由自主地将同情的目光投向了花子夭。
而后者无所觉,正恨恨盯着那被敕若护在身后的小孩儿,企图用目光逼他说出真相。
但这种方法过于明显而不可行,在敕若对他目光熟视无睹,而且不停地对那被吓得泪汪汪的小孩儿摸头以作安慰之后,花子夭收回了目光,心里却开始盘算着魔主到底下的是哪一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