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看着新奇,因此也没有打断,只是看着范无救手中的那个豆子笑了一下。
笑的范无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将那个豆子收起来,妥善的放好了之后才对着停下来喘气,热的满脸红扑扑的小槐仙道:“你既然已经成功飞升,龙蛟也重新化龙,以后就要认真修炼,切不可荒废了去。”
“是!”小槐仙乐呵呵的行了一礼,蹦蹦跳跳的跑了。
在他走了之后,范无救和谢必安之间不知什么缘由的沉默了下来。谢必安面上是满满的笑意,范无救一边装模作样的认真走路,一边偷偷用余光看着谢必安如玉一样的面容,好一会儿,他才停下了步子,粗声粗气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谢必安佯装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我没有什么话要说的,月下老人正在正殿……”
范无救脸颊微红,烦躁的皱起了眉毛,“你那日走后,我……就是去买了些花灯放。”
“嗯。我听到了。”谢必安眼睛愉悦的眯了起来,唇边隐隐有一条上翘的弧线,显得很是生动,“你买了九百九十九盏,放在河边之中……还找了在那条河中居住着的蛟护送那些花灯一路到西海,又给了他一颗养元的仙丹。”
这一句句话说的范无救简直是要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于是最后他就面无表情的看着谢必安,干脆自暴自弃的轻哼了一声,视线转移到了另外一边,道:“反正你已经知道了。”
……这话说的,怎么这么耳熟呢?
谢必安面上笑意不变,突然想到了最开始将范无救带到冥府的时候,他和孟婆商量着,说想要趁着自己百年一次的生辰时给自己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只是范无救着实不是一个会掩藏自己心思的性子,不过是几日的时间就已经暴露了自己却毫不知情,他那时候还以为范无救是做了什么错事儿害怕被自己抓到……结果真的是哭笑不得。
虽然说范无救不那么开心,但是对于他而言,不论是惊喜还是感动却都是一丝都没有少的。毕竟那个时候虽然范无救被他带到了冥府百年时光,可还是不怎么爱说话,平日里也很少出去玩,他甚至有些担心,将他带到冥府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呢。
也就是那个时候,范无救一脸懊恼的看着在他房中那盛开了一地的莲花的时候,对着自己自暴自弃一样的说,“反正你已经知道了……”
那个语调当时委屈又难过的,弄得谢必安当下就把那时候还小的范无救给抱在了怀里,亲了又亲,揉了又揉的。
谢必安突然间心就像是软的不得了,回忆之中那个一脸倔强又委屈的范无救和现在眼前这个别扭又害羞的人重合在一起,他站起身,将已经比他要高,可以独当一面的无常神君揽在了怀里,轻轻抚着他的后颈一手顺抚着,叹息一样的道:“你啊……”
范无救面上像是一副很不开心的秘密被揭穿了的样子被谢必安抱在怀里,可就在谢必安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唇角却又轻轻的上扬,眼神之中全然都是温柔。
*
他们在路上这么磨磨蹭蹭,一路走到正殿的时候,月下老人已经快要困的睡着了。
月下老人就和传言一模一样,鹤发童颜,脸上红彤彤的永远都洋溢着弄弄的喜气,浑身上下由姻缘线织成的长袍披在他的身上,身形不算大,显得倒是有些娇小了。
“月老。”谢必安笑眯眯的拱手打了个招呼,随后从袖袋之中拿出了一个拜帖。
范无救挑眉,狐疑的看了一眼谢必安。
他要带着谢必安来这里,是已经蓄谋已久的。谢必安当时还在推脱着不想去,现在却又从袖袋之中拿出了一个拜帖,只怕当日是明知道自己的心思,就是想要拖一拖而已。
想到这里,范无救撇撇嘴角,将视线转到了殿中四下或站或坐的神仙,放眼望去没有看到很熟悉的,又无趣的将视线转了回来。
这边的月老已经特别爽快的将红线拿了出来,只是拿出来之后却又小孩子一样的嘟起嘴,抠抠摸摸的道:“我听说冥府弱水神君酿的酒是三界一绝,老头子也没有别的喜好,就唯独是嗜酒了一些。长安神君以后若是有好酒,一定要给我宋商宫送上一坛呀。”
谢必安笑着答应,“弱水家的酒是最多的。只是他家里养着鸱吻,若是来了西海,必定是要带着鸱吻一起来的,只要月老不嫌麻烦,弱水以后一定会时常上门拜访的。”
弱水就是冥府弱水河中的主人,常年都是一身暗沉的与河水颜色一样的长袍,上面闪烁着点点繁星,像是夜空一样。他很少会出弱水河,原因就是因为鸱吻难离弱水。
弱水老人之所以被称为老人,并不是因为他的岁数大,而是因为在弱水河边经过的鬼魂时常会看到某些时刻弱水比较虚弱的时候,便是一副老叟的样子坐在弱水河边的石头上面,手中拿着些鸱吻最为喜欢吃的东西,时不时的会投下去一点。
“弱水神君每逢正阳时节便会变为白发老叟,本来是家的弱水河反而成了最不能去的地方。说起来,我在飞升之前,和弱水神君也算是有些关系。”月老摸了一把长长的胡子,眉飞色舞的道:“凡人都以为天下河水最终会汇聚四海,实则却是聚于冥府,在人天交界的地方再重新转化,我生在那里,常年守着人们供奉,这才有了灵智得以飞升,但是一开始那个地方荒芜的很,除了我之外,连一根毛都没有。”
月老哼唧唧的道:“当年弱水神君寻找息壤偶然走到那里,我就快要渴的受不了了,他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了我一些弱水,却没想到我生根的地方便是息壤。也算是阴差阳错,我和他便认识了。”
这一段渊源……谢必安倒是真的不知道。
他只知道弱水是一个很寡言的性子,平日里最紧张的就是一害怕就会结巴的鸱吻,每天都在不停地寻找着让鸱吻能够离开弱水化为人身的法子,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丝毫的进展。
☆、第49章 红线
传言都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鸱吻是九个真龙生子之中最小的一个,排行老九,从前就很得八个哥哥的喜爱——听闻就连能吞下山河日月,又抠门的不得了的饕餮都会从牙缝里面找出来一块肉喂给鸱吻吃呢。
只是鸱吻自小身子就不太好,他和弱水之间的关系谢必安也知道的并不算是很多。大概就是很久以前,弱水下凡历劫,回来的那一天,手里就捧着一个浑身上下都发着金光,看上去却是快要死去的一条鱼。
那条鱼便是鸱吻,龙九子的相貌性格都各不相同,鸱吻则是龙头鱼身的神兽,性子比较害羞怕人,平日里就在弱水河中冒冒头,吐着泡泡看着从奈何桥上走过的沉默的鬼差。
万年的时间让他已经能够很坦然的面对那些总是一言不发鬼魂,偶尔碰到一两个还保留着有生前意识的魂魄,还会主动在河中跟着他摆尾游到转轮台附近。
弱水不在的时候,谢必安经常可以在弱水河边看到害怕被发现,匆匆将自己埋到水底,装作是谁都看不到自己的鸱吻呢。
谢必安倒也不去拆穿他,只是笑着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偶尔觉得有趣了,就在岸边隐蔽的地方看上一会儿。
那个时候,鸱吻通常会用自己的两片鱼鳍扒着石头,尾巴还浸在弱水河中,探着小脑袋偷偷摸摸的东张西望,见四周没有什么动静,才会呦悄悄的潜在什么都没有的弱水河中继续四处游走。
鸱吻那个小家伙胆子小的很,受惊了就会结巴。偏偏好奇心又大……谢必安不由暗自好笑。
“但你若是说到鸱吻……”月老皱眉沉吟一下,有些苦恼,“鸱吻是弱水从天地交界处带出去的,当日也不只是和囚牛究竟说了什么,囚牛居然肯将一向身子弱的鸱吻让弱水带回冥府。”
“嗯?”谢必安眨眨眼,“这与囚牛神将也有联系?”
“详细的我也不是多么清楚,只是我虽然扎根于息壤之上,但是掌管息壤的人,却是鸱吻。”月下老人扶扶胡须,回忆道:“神君也该记得,万年前夜合东陵冥君因魔龙龙筋导致性情大乱,错手重伤了夜合神君,导致夜合神君羽化,在这世间消散了许久。”
“那个时候,正巧吞天鲸一族因天地制宜几近灭绝,鲸族族长囚扇率领所有已经成年的吞天鲸一族尽数祭天,希望天地法则可以让他们一族延续下去。可惜最后似乎也没能成功。一个强大的种族就此消失在人间,浮琼屿也自西海之上消失不见。”月老语气之中满是叹息,像是回忆起了在他印象当中吞天鲸一族繁盛的往昔。
他们的族人体形乃是天地之间最为庞大的,据说甚至可以吞噬天地,虽然吞天鲸繁殖不易,可一只鲸鱼几乎是永久的寿命也依然让这天地山川难以承受——无论是人形还是鲸身,一整个族群的吞天鲸一顿饭的饭量便可以让一整座小水域的生灵全部灭绝。长此以往,所有海洋之中的鱼虾全部被吃食殆尽,他们也难逃灭族的下场。
谢必安点头,这件事情其实知道的人也并不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