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呜!”我拿腿蹬他,使上浑身解数想让他明白我们得赶紧离开,张措攥住我的后腿,鼻尖磨蹭后颈的毛,兴高采烈地说:“又有精神了,这说明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我:“......”
曹秀清回来了,她瞪着我,张措眯起眼睛看她。曹秀清指着我的鼻子道:“赶紧把这狗丢了!”
张措转身抱着我走了,只留给曹秀清一个背影,我趴在张措肩头看见曹姨气急败坏的脸,她狠狠地盯住我,我打了个寒颤,脖子一缩躲回张措怀中。
张措说:“你又惹她了?”
我摇摇脑袋,半晌又点点头。张措疑惑:“到底惹是没惹?”我恹恹地嗷了声,张措捏我的鼻子:“好了,别怕她。”见鬼,我并不怕她。
张措抱着我颠了两下,把我身上的灰抖下来,还夹了些碎叶渣子扑簌簌往下掉,张措说:“你到底跑去哪儿玩了?”我抱住他的大手,爪子按在手板心上,一笔一划的写了个竹。
张措下巴几乎掉到地上:“你......会写字?”
我摇晃尾巴,张措嘴角直抽搐,搂着我说:“时蒙,建国后妖怪不许成精。”我杵着脑袋撞他脖子,张措哈哈大笑:“痒,时蒙。”我又抱住他的手,慢腾腾地写了个走。
张措抱着我坐到院子里的板凳上,他神情专注地任由我划拉爪子。等我写到第五遍的时候,张措才后知后觉道:“你说我们回去?”我兴奋地瞪大眼睛,使劲摇尾巴。
张措犹豫地说:“但爸让我留在上面吃年饭。”我就咬他脖子,扯他衣领,爪子扒拉他的袖口。
张措的大手从头顶滑到尾部,下意识地帮我顺毛,开口说:“别急,我先给爸说声。”
看来他是答应了,我抬爪子努力地搂他脖子,张措把我抱起来让我轻而易举能环抱住他的脖颈。张凯恰好路过,我听见他啧啧称奇的声音:“张措,你真养儿子呢。”
张措没答他,只是将我搂紧了些,大概怕我蹦跶蹦跶着就掉下去了。
张措终究没留在他爸家吃年夜饭,张父也没多加挽留,只听见他要回老房子,嘴里嘀咕着:“都多少年了。”
张凯大概也觉得把张措留在上面和他妈呆一起不好,只象征性地挽留了几句,嘴上说留下来,目送张措走到院门口,淑芬抱着张玲坐在旁边,丫头可着劲朝大佬挥手,嘴里叫着:“大佬来玩啊,大佬来玩啊。”
夕阳西下,我们在它隐入山头前回到了土房子。张措把我抱回里屋,我想往床上跳,张措眼疾手快揪住我的后颈:“别,身上脏。”
我抖抖毛,扑了他一脸灰,张措哭笑不得:“我错了,时蒙,洗洗澡先,然后咱们一起吃饺子。”我同意他的意见,张措进灶房烧了一大桶水倒进铁盆,抱着我小心翼翼拆绷带。
张措说:“好在结痂了。”然后让我仰面朝天躺在他大腿上,仔细地搓洗着,我用爪子拍他的脸,张措突然张嘴咬了咬爪尖,我猛地缩回去,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别乱晃,万一不小心溅上水了咋办。”他说,两只眼睛笑弯了,月牙儿似的,好看极了。我忍不住挥爪捏他的脸蛋,张措见警告无果,也只好由着我胡来。我捏完他的脸蛋又把他往下拉,张措的脸恰好在眼前放大。
约莫是室内白腾腾的热气氤氲出的思绪太混乱,也可能是因为放下戒备的诱惑。
我其实不太愿意相信人类,不如这么说,不去想长老的叮嘱,诚实地面对内心的想法的话,我们整个墨狼族,上不怕老虎下不怕黄土,只害怕人类。
人类太疯狂了,我曾亲眼见过一匹墨狼为了掩护我们逃跑被人类抓住。他们没有当场杀死他,而是活剥了他的皮毛,只为了拿去卖钱。他们想出了许多有趣的东西,比如凌迟、五马分尸,他们崇尚自相残杀。
父亲说人类的王朝已经换了一代又一代,为了继承这个巨大的几乎不堪重负的王国,皇帝的后代上演宫闱阋墙,兄弟手足相残,又为了让所有人都相信统治者,他们把一群读书人活埋。
他们南征北伐,一将功成万骨枯。但他们又很奇妙,他们创造了精美的建筑,雕梁画栋鳞次栉比,他们讲忠义,信奉天地君亲师,他们用严格的礼法指导了行为。
他们还酿好喝的酒。
我问父亲为什么他们有那么多好的地方,我们却还是害怕他们。
父亲说:“不怕穷凶极恶的小人,只怕会压抑暴戾的君子。”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他们太过微妙的控制了原始本性,他们有智慧,而智慧,才是能战胜其他种族的东西。我们大概也害怕,这种跟不□□一样的、会凶相毕露的智慧。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儿砸成人~\(≧▽≦)/~
☆、新年
但是张措呢,从他捡到我开始,就毫无顾忌地照顾我,也许我们应该心无间隙。但我能告诉他我是一只妖怪吗,我能欺骗他的善良吗,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信任与否。我甚至有种错觉,也许那天大雪里,我醒来,而他恰好路过,冥冥中,一切早已经注定好了。注定好了,我们之间会有点什么。
他会向我证明,有些人是可以毫无保留信任的。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嘴唇,然后不期然察觉到身下的身体一僵,他的两条腿轻轻颤抖,手里的动作也停止了。旁侧的煤油灯忽明忽暗地闪烁,张措的眼神也是,时而隐进晦暗,时而明朗。
他扯开嘴唇,蓦然笑起来:“时蒙,撒娇也没用,澡得洗。”
我翻个身,把脑袋埋进他的膝弯间,背对着他。张措还在轻轻颤抖,我拍了拍他的腿弯。张措的脸贴住我的脊背,他离得太近,我甚至觉得有些难以呼吸,我听见幽幽的声音:“时蒙,转过来,不然不好洗。”
我不能欺骗他,我告诉自己,如果张措害怕了,我就离开。
我转身面对他,张措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他的目光比我曾见过的都要专注,他认真地小心仔细地揉洗着,我去揽他的脖子,张措就垂下脑袋。我们贴的那么近,近到他灼热的胸膛毫无间隙地贴住我的心脏。
张措没再说话了,我趴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等到热腾腾的香气四溢的饺子上桌,张措才戳醒我,我迷迷糊糊地揉眼睛。张措抱起我说:“饿了没?”我摇摇尾巴。
他把我放下来,我的小瓷碗里装满饺子,没盛汤,大概是为了方便我咬住它们。我没有急着吃,张措已经把筷子拿在手里,见我不动弹,有些担心:“时蒙,怎么一副忧心重重的样子?”
我的小瓷碗旁边放着煮饺子的汤,我用舌头尝了口,不烫,想来是他细心放凉了才端上来。我抬爪子蘸了点汤,在桌上一笔一划写字。
张措有些懵,他捏紧了筷子,注视着我。我缓慢地写着,等上一个字消失才动爪写下一个,张措就眼也不错地凝视着,嘴里还跟着念。我写下一列字。
我
是
狼
妖
张措愣住了,看得出他想笑,他大约觉得太过于荒谬,但又认为不可不信,于是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就在他脸上交错。他惶恐不安却又无法掩住住惊喜,他的筷子啪嗒跌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张措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我写得快了点。
我能变成人,但是要人血。
张措皱起眉毛,我蹲坐在他面前,认真地看着他。张措的唇角扯开一个勉强的弧度,他捡起筷子,借额外的动作来缓和自己的震惊。我走到他面前,逼近了他。
张措的上身微不可查地往后一挪,他害怕了。
我想了想,退回来,接着写。
我只需要一点血。
张措起身走出里屋,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我还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写的字。水迹一点点地缓慢地消失了,连同那些字也一块消失了。我惶然失措,心底升腾起难以忽视的恐惧和惊慌,还有层层掩映在其后的难过。
我的四条腿有些发软,我转个身看见了张措盛给我的饺子,还冒着白气。我想走过去尝一口,其实我有些饿,做那个决定可能已经耗费了我不少的气力。
我想往我的小瓷碗挪一步,但是腿太软了,软趴趴的,像张措喂我吃的白馒头。我不应该告诉他的,我后悔地想,但是他迟早都要知道。
人类终究不可信任,是吗。
我爬到小瓷碗旁边,腹部贴住冰凉的桌面好让自己清醒,我咬住小瓷碗的边沿。脑袋往里面埋,让我最后吃一口。
吃完了,我就走。
父亲说你要遇见一些人,然后离开他们。
这才是生命的常态。
当门再次打开时,我有些恍惚,眼前还是那个张措,他的脸色沉静极了,沉静得让我有些害怕。我往远离他的方向退了几步,张措坐在之前的位置上,他手里多了把小刀和一只绘着青花的瓷碗。
我惊惶不定地看着他,张措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我有些发怵,张措只定定地看着我。我趴下身子,仰脑袋和他对视。
张措突然就笑了,仿佛冰层破裂,冬尽春来,百花初绽,极了这世间我曾见过的美好与缱绻,眼里蓄着温柔和笑意。他自嘲似的笑笑,握住刀子在左右手腕上各比划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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