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寂寥无边,他们几人的马蹄声清脆敲击在路面上,隐约传来了回音。
李承乾一骑在前,转头问道:“咱们天亮前得回去,孙郎现在可有落脚之处?”
宁楚仪摇头,道:“在下这是第一次来长安,人生地不熟,可否劳烦李兄指点一下何处能找到下榻之所?”
李承乾略有些阴鸷一笑,道:“这三更半夜的,长安宵禁,各家旅店早关了,若是被卫兵发现你在街上游荡,即刻便被抓了,跟着我倒能安全。若不嫌弃,就直接在愚兄府上先住下吧。”
宁楚仪心道,东宫根本就不准成年男子留宿,却不知道他说的府是哪个府。他点点头:“也好,如此便劳烦李兄了。”
“只是孙郎到时候莫要被吓到了才好。”
宁楚仪装出疑惑状,策马紧跟着李承乾在宽敞的街道上跑了起来。不知跑了多久,他们在一处府邸停下来,宁楚仪凝目看去,只见大门上龙飞凤舞写了“汉王府”几个字,李承乾下马,命人去敲门,即刻便有仆从来开门。
宁楚仪恍然大悟,原来是汉王李元昌的府邸。他先番还道李承乾半夜出去装突厥人强抢百姓牲畜,一路不知得通过多少扇门,却原来是从汉王李元昌的府中出发,这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他脸上装作惊讶的模样,在府门前踟蹰不前。
李承乾笑道:“怎么了,孙郎?”
宁楚仪弯腰揖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眼前的就是汉王殿下,真是失礼了。”
李承乾身后有人笑了出来,却被他阴鸷一眼瞪过去,立刻不敢出声。
“孙郎不怪哥哥我欺瞒于你吧?我皇室子弟在外不能随便泄露身份,还请见谅。如今天色不早,你先进得府中,休息片刻,有事白天再说。”
宁楚仪暗中冷笑,这李承乾戒心颇重,根本还对他的身份有疑虑,不过没关系,孙景昊的身份可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他坐等李承乾将他奉为座上宾。
果然,府中仆役引着宁楚仪到西厢一个房间中住下,又周到地叮嘱一番,宁楚仪便说自己疲累,打发了他出去。
他和衣在塌上睡下,天色将明的时候,窗棱上传来一阵扑翅之声,一只麻雀落了下来。那麻雀也不认生,见了宁楚仪,头歪着,用乌黑的眼睛盯着他看。
宁楚仪不免笑出声,这个孙景昊还真像个没长大的小孩,魂魄化形却化了只胖嘟嘟的麻雀,那体型真让人担心他会飞不起来。
他坐到窗边,手里拿过一卷书装作读书样,低声道:“你怎地这么快就找上来的?”
麻雀喳喳跳几下,孙景昊的声音直接传入耳中,道:“我在郎君身上放了千里香,方便追踪。这里是汉王李元昌的府邸,别看表面上平静,南苑的回廊里现在就有人正在监视你呢。”
“我知道。”宁楚仪勾唇冷笑,“李承乾不是蠢人,你当时出现的时间地点都太巧合,他对你心里还有怀疑,现在根本不信我,当然会让人监视我。”
“那该如何?”麻雀喳喳叫,歪着头看了看宁楚仪,然后又跳远一些。
宁楚仪淡淡笑道:“不妨事,我自有办法让他信。”
麻雀飞走了,宁楚仪伸展手臂打了个哈欠,放下书本,回到塌上继续安眠。
当日白天李承乾没有出现,只是来了个仆役通报一声,说汉王有事忙碌,不能作陪,请他安心在这里先住下,待有时间便召见他。
宁楚仪回礼应下,只是在自己栖身的院子里来回走了几遭,读读书,写写字,没有丝毫不耐之色。
很快夜晚降临,宁楚仪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嘴角勾起冷笑。他坐在窗边,手中认真写着字,只是那字不似往常般俊逸,看起来倒像些癫狂舞动的小人儿。
写完之后,他对着纸轻轻吹了一口气,待放下后,那些小人便贴着案几滑下来,又贴着门边趁着夜色跑了出去。
宁楚仪收起纸笔,又回塌上安睡,一夜无眠,第二天天一亮,他就洗漱起床,主动提出要去拜见汉王。仆从仍是百般阻拦,他也未坚持,提出让仆从引他在街上逛一逛,他想去天风阁投个名帖拜会一番。
仆从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正不知所措之时,一年轻华服男子走了出来。那男子看起来年约二十上下,容貌清俊,身形挺拔,然而眼下有浅淡淤青,目光也有些无神。仆从见了那男子,连忙行礼,那男子摆摆手,对宁楚仪客气道:“孙郎可是对这里有何不满?”
宁楚仪见那青年自然超举,风韵过人,且仆从对他极为恭谨,估计这人才是汉王李元昌本人,于是客气笑道:“非也。孙某进京,便是为了投靠天风阁,想在那里谋个差事。既然已经到了长安,自然要出去见识见识,绝非是对汉王殿下有所埋怨。”
“那就好,我还以为是我家阿郎近日繁忙,招待不周惹得郎君心里生怨了。”李元昌笑道,眼底一丝精芒闪过,“既然郎君想去天风阁看看,正好在下无所事事,不如便由我来作陪吧,还望郎君不要嫌弃。”
“不敢!”宁楚仪淡笑,“却不知郎君是……?”
“呵呵,我乃汉王帐下记室,也姓李。”
“失礼,原来是李记室。能得李郎相陪,乃是某的荣幸。若是李郎方便,咱们这就出发?”
“好,请!”
李元昌雅然一笑,引着他走向门口。路上宁楚仪与他攀谈道:“我尝听闻汉王殿下精于书画,笔迹绝妙,才名在少时便远传万里。前日见他却是在半夜,可惜时间匆忙,竟是连模样也未看清楚。”
李元昌哈哈一笑,道:“我家阿郎之前一直在梁州就任都督,前些日子才回京,这几日得太子召见,一直在东宫忙碌,是以没顾得上孙郎。他特意交代我要好生招待,莫要冷落了郎君,在下心中也是惭愧,没有完成阿郎交代的事情,还望孙郎莫要怪罪。”他口中如此说道,脸上却是一脸的倨傲,浑然不把宁楚仪放在眼里。
宁楚仪心中冷笑,这李元昌倒是真的会说!分明是奉李承乾之命来监视他,却偏又要说得这般好听。
“怎么会!”他假装客气推脱两句,跟在他身后一路行去。
两人刚走出府外,见天空碧蓝,一片晴好,宁楚仪不由一阵神清气爽,口中笑道:“长安风貌果然动人!却不知那天风阁坐落在何处?”
李元昌接过仆从牵来的马,口中道:“天风阁与皇城正在一根轴上,皇城在北,天风阁在南。李淳风说,‘法天象地,帝王为尊,百僚拱侍’,正是天风阁乃为尊奉帝王而建之意。”
“原来如此。”宁楚仪点点头,“听说太子的一母同胞之弟魏王殿下正好也住在长安。据说魏王张扬霸道,对太子很不恭敬,光是府邸规模都要赶上东宫……”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收声,眼神警惕地看着李元昌,脸上慌然道,“此话只是道听途说,并非某的想法。”
李元昌哈哈一笑:“在下什么都没听见,郎君有说什么吗?”
宁楚仪一脸说错话小心谨慎的样子,惹得李元昌心中甚快,态度终于也见和蔼,正要说些什么,一骑快马加鞭而来。骑手在二人面前勒住马缰,连滚带爬地翻身下马,在李元昌的示意下附耳在他身旁说了些什么,李元昌顿时愀然变色。
☆、召见
李承乾这两日是真的忙,不过他忙的不是朝中事,而是忙着郁闷,忙着派人捉胞弟魏王李泰的痛脚。
他身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照别人看该是天子骄子,万事顺心才是。然而事实到底如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他也曾有过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然而这一切,不知从何时起慢慢就变了质。大概是从他丧母之后?想到这些年的过往,他不由黯然心伤。
他自出生起,虽说是恩宠加身,然而慈母早逝,圣人对他寄望甚深,却又不常陪伴,导致他总是感觉孤独、寂寥,然而他是太子,是大唐的储君,怎可流露这种柔弱心绪?所以,他只能忍。
因着圣人在朝中说要广开言路,让群臣勇于直谏,他又打定主意一心要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明君,导致自己被魏征等人明着暗着骂得狗血喷头,也碍着“开明”之君的面子无法反驳,这也导致了他这个太子跟着尝苦果。
他要修缮楼阁,他的辅臣便连番上书痛斥他不知百姓疾苦,骄奢淫逸,非明君之相。他身为太子,不能辜负众臣的一番忠心,好,他忍了!于是他在众臣面前大肆忏悔,放弃修缮之意。
他在自己宫中听曲狎戏乐人,这没问题吧?在自己家中做事,又能碍着谁?却不想这些事情传到了朝堂之上,他的老师与辅臣又找上门来,对他大肆责骂。他身为太子的颜面荡然扫地。尤其是于志宁、孔颖达和张玄素几人,上书一个比一个凶狠,竟然还将他与秦二世相比!
秦二世!秦二世!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亡国之君!那是残暴之徒!那几个老东西竟然说他是秦二世!想当年祖父驾崩,父皇守孝时,他奉命监国,圣人与群臣都对他赞誉有加,说他颇识大体,有决断之能,而今只不过是与宫中人狎戏一番,便被比作了秦二世,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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