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沣,随我来,有要紧事问你。”然后瞥了一眼敖沂,当看着对方毫无恭敬之意的眼睛时,她再度坚定了决心,丢下一句:
“你就在这里伺候着吧,也不枉老头子疼你疼到偏心眼儿!”
然后拂袖离去,敖沣同时被强硬带走,极为窝火,但只能克制,安抚性地给了堂弟一个眼神。
敖沂莞尔:“王兄放心,祖父有我照顾。”
“咔~”一声,门又被紧紧关上,里面只有敖沂陪着老龙王,祭司们在隔壁候命。
太安静了。
但敖沂的心根本安静不下来,他来来回回地转圈晃悠:想想不知是否脱险的容革一行、又想想不知是否平安的父母幼弟、再想想家乡西西里……
啊啊啊!!!
敖沂无声呐喊,犹如困兽一般。
他悄悄探头,从室内的采光孔看出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森严守卫。
啊啊啊!!!
敖沂继续焦急地兜圈子,时间缓缓流逝,夜渐渐深了,但他一点儿困意也没有,满心牵挂着亲朋好友的安危。
突然之间,病榻上传来极微弱的一声:“哎唷~”老龙王开始小幅度动弹,眼睛睁开一条缝,异常衰弱。
祖父?!
敖沂迅速扑过去,双膝跪在床前,凑近了睁大眼睛看,小声问:“您醒啦?觉得怎么样?”
老龙王眼珠子慢慢转一圈,复又闭上,再睁开时,心疼地说:“委屈你了,沂儿,我早该赶你回西西里去的,就是一念之差,总想着你伯父无能糊涂,留你多帮几天,把东海稳住……是我对不起你。”
“您可千万别这样说!”敖沂忙宽慰道,“我好不容易回来看您,怎么就着急赶我回去呢?”
老龙王费劲笑了笑,他老谋深算,不用问也知道:“外面围了不少人吧?小沣呢?你的人呢?瑞瑞他们到了吗?”
敖沂一一回答:“是啊,王兄傍晚被祖母叫走了,我的人?我也不知道他们哪去了,我父母和瑞瑞应该还没到。”
“也是,否则瀚儿会……带你出去接人的。乖孙,别怪你王兄,他很难,手头上没实权,做不了什么的。”老龙王温和劝解,柔和珠光下,他的精气神又恢复了些,顾不上生气发怒,开始想办法补救:“你的人不管去哪儿都没关系,只要他们在外面,你就是安全的。”
“我们一家从来没怪过王兄,他已经尽力了。”敖沂毫不在意地摇摇头,满怀期待道:“真希望容革他们能碰上我家其他人,我无所谓,就留下来陪您了。”
老龙王宠溺地笑骂:“我不用你陪,整日捣蛋淘气,吵得我头疼。”
“哪有?我都多大了!”敖沂乐了。
“行啦,回西西里去吧。”老龙王毫不动摇地催促,“我相信你父王不会草率行事的,这里也是他的家,困不住他。倒是你,乖孙,你得想办法离开。”
敖沂强装出来的笑容挂不住了,酸涩轻喊:“祖父,我乐意留下来照顾您,只要我父母带着容革他们全部回去,伯父就不敢把我怎么样。”
这时候离开,无疑就是死别。
但老龙王却异常坚持:“不,你不懂,你伯父已经彻底糊涂了,很危险——”
就在这时,门又突然被推开,敖沂迅速扭头:
是认真负责的施祭司,半夜过来查看病人。
这瞬间,老龙王飞快闭上眼睛装睡,同时悄悄捏了捏敖沂的胳膊。
“沂王子,怎么还不休息?”施祭司刚问出口就尴尬了,因为屋里就一张床,难道叫堂堂王子睡地板?
敖沂倒是坦然自若:“睡不着,施老怎么过来了?”
“我不放心,来看看情况。”施祭司独身进来,他是老人家,又是熟面孔,守卫默许放行了。
“您老费心了。”敖沂客气让出了位置,挡在前面,他虽然还不知道祖父想做什么,但会努力配合对方。
施祭司坐定,刚伸手摸上了老龙王的脉搏,突然见对方睁开眼睛,他吓一大跳,刚要喊出声时,敖沂抢先担忧高声询问:
“怎么祖父还没清醒?以前昏倒也是这样的吗?未免太长时间了。”
“……呃,这个,不一定的。”施祭司惊魂甫定,不知何故,竟也顺着说了下去:“老主子这回发病情况尤为凶险,必须卧床静养。”
老龙王睁开眼睛,缓缓用口型和打了半辈子交道的祭司商量起来。
敖沂在旁继续问:“可祖父是下午昏迷的,直到现在,什么也没吃,身体怎么受得了?我觉得很不妥。”
“唉,沂王子所言极是,但请先容我细看看病情。”施祭司头也不回,煞有介事和敖沂一唱一和。
“好,您赶紧想想办法吧。”敖沂焦急催促,他没有回头,但也感受到了背后的守卫在探头探脑观察。
敖沂挡着,他看到的是施祭司的背影,根本“听”不到对方和祖父正在交流什么,着急也没用。
半晌后,敖沂见施祭司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为难开口道:“沂王子,老主子的情况还很不稳定,这主要是因为他白天动了大怒,这对他的病情非常不利。”
“那怎么办?”敖沂的担心是真真切切的,像普通人家子孙那样,只能恳求祭司:“总不能让他一直昏迷着啊,这样药没进、还饿着肚子,没病也会饿坏的!”
“这、这个,我……”老祭司被催得无奈,吱吱唔唔半天,因着病人是老龙王,他这样子完全是情理之中,敖沂心急火燎、甚至发怒催促半天,他才“勉为其难”答应道:
“沂王子,您别为难我,我、我能力有限啊。您看这样行吗?我先去隔壁和同僚商量商量,看能不能使用温和方法唤醒老主子,让他进药进食。”
敖沂佯作不耐烦一挥手:“有办法还不快去?藏着掖着的,你怕什么?天塌了有我顶着!”
“是、是。”老祭司愁眉苦脸,磨磨蹭蹭地出去,显得极度不情愿但又不敢推辞,在龙卫略同情的注视下,唉声叹气地回了隔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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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又重新关闭,敖沂赶紧回到床边,轻轻说一声:
“好了。”
老龙王依言睁开眼睛,狡黠默契地和孙子对视一笑,继而嘱咐道:“我跟老施大半辈子的交情,他答应帮我、也愿意帮你,待会儿你可得机灵点儿,见机行事,趁乱出宫去。”
“祖父,我——”敖沂双膝跪在床边,笑得极难看。
“要听话,别……心存侥幸,你要是出事,我就成了真正的罪人!”老龙王板着脸,慈爱道:“你这次能及时带人赶来帮忙,救了东海的急,又照顾我这么些天,我已经心满意足啦。”
“真想带您回西西里去。”敖沂哽咽道,内心特别担忧外面情况不明的亲朋好友,但看着说不了几个字就艰难喘息的祖父,他有强烈的预感:此次分别就是永别!所以他的膝盖像有千斤重,挪也挪不动。
老龙王脸上是惊人的衰败之色,唇色雪白,脸色透着青黑,豁达道:“好,等、等这边事了了,我就去西西里,在岛上晒晒太阳什么的。对了,那老龟可还在?跟他聊天怪有意思的。”
“护大爷还在呢,只是眼下寒季,他正在冬眠。”
这时,外面传来了祭司的说话声,敖沂脸上顿变哀容,对着老龙王,端端正正用力磕了三个头,刚直起身,几个祭司就带着徒弟鱼贯进来了。
已是后半夜,倦意最浓的时候,今晚没有月光,夜色深沉浓重,海水仿佛停止了流动般,既闷且热,凝滞让人烦躁。
暴风雨要来了吗?
“怎么这么慢?”敖沂佯怒责问,虎着脸发脾气,“还不赶紧给看看,商量半天,商量出什么结果来了?”
一群祭司战战兢兢,捧着药箱的小徒弟更是大气不敢出,低头缩肩膀扮木头人,其中好几个身形都和敖沂相差无几,还统一穿的白色长袍。
你闪我避半晌,众祭司最终是把施老推了出来,施祭司硬着头皮上前,苦着脸说:“沂王子,我们商量过后,也觉得老主子总这样昏睡不好。”
“所以呢?想出法子了吗?”敖沂半身被鲛纱帘子掩住,嗓门洪亮,气势逼人。
施祭司往后招招手,他的小学徒赶紧上前,消失在厚重的鲛纱帘子后面。
“沂王子请看,这一小块,是非常珍贵的兰鲸香,提神醒脑,这方法催人醒最温和,您看如何?”
敖沂气结无奈:“你们是祭司,问我有什么用?快试试!”
门口的守卫围观半晌,放下心来,集体认定正如龙王所料:沂王子着急,肯定会折腾祭司尽快唤醒祖父以获得帮助,由他去,看好他!
海底闷热得越发厉害了,几重鲛纱帘子一动不动,仿佛静止了一般,暴风雨正在酝酿中。
天快亮了,守卫辛苦一天一夜未敢合眼,但血肉之躯总需要休息,于是他们开始呵欠连天,身形萎顿,强睁着眼睛,打起精神听里面的剧烈争执:
“这珍贵的香怎么没用?”敖沂大声问。
祭司们纷纷劝慰:“您稍等,须等一段时间。”
“究竟要多久?这法子究竟有用没有?”敖沂的声音听着就急躁恼火。
祭司们吱吱唔唔:“呃,这个嘛……您耐心等等……您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