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于胡思雨和孩子们而言,这三个人却成为了一种威胁。
“我很害怕他们会在某一天的晚上突然死掉,然后变成丧尸偷袭我们。所以每晚,我们都会各自躲进超市的办公室里。老夫妻一间房,心脏病人一间,我和孩子们一间。大约在两周之前,我们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事情发生得毫无预兆,老夫妻之中的丈夫在凌晨猝死。他的妻子打开门逃了出来,却没注意到肩膀上已被咬了一口。
接下来发生的事也就不难想象了——孩子们被保护起来,胡思雨与心脏病人最终将丧尸关回到房间里。然而在搏斗的过程中,他们两人都受了伤。
“超市里没有药,就算有……恐怕也没有用。”
提起那段噩梦往事,胡思雨眼中依旧充满了挥之不散的阴霾。
“我们不得不把自己关进房间里,用绳子将手捆在家具上。我告诉孩子们,从现在开始起,他们必须自己找东西吃,晚上自己睡觉,白天到窗户边注意天上有没有来救他们的飞机……但最重要最重要的是,绝对不可以打开我们房间的门……”
接下来的几天,是胡思雨生命中最为煎熬的时间。
在无可名状的恐惧中,她被迫一分一秒地咀嚼着煎熬。她可以听见隔壁房间里心脏病人的一举一动。听他那念叨着妻子儿子的声音,逐渐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嚎叫。她也可以看见,自己的手掌从被咬的手指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丧尸病毒在自己的身体里扩散、变异,引发出一阵阵刀割斧劈般的剧痛,甚至令她呕吐、抽搐,还有一次次的昏迷。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就这样恶化下去,最后失去意识,变成丧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活下来了。”
忽然有那么一个时间节点,胡思雨身上肆虐的病痛全都消失了。
她睁开眼睛,感觉到了饥饿和口渴;她试着去看张贴在墙上的海报,顺利读出了上面所有的字。
她再去看自己的手掌——透明化的现象已经停止了。没有任何理由,就像是她被什么天使拯救了似的。
“我的嗓子干得像在冒烟,所以解开绳索在办公室里找了点水喝,然后试着透过门玻璃去观察外面的情况。我看见孩子们坐在窗户边哭泣,地上到处是饼干的包装袋和水瓶……他们还那么小,没有我根本就活不下去……所以我又走了出去。谢天谢地,从那之后我一直都很正常,直到现在……”
“一直都很正常?”
苏合打断了胡思雨的回忆:“这里没有人会故意害你,但是我需要你说老实话——打从那时候开始,你真的什么奇怪感觉都没有?”
知道隐瞒也没有意义,胡思雨点了点头。
“其实……有时候,我指一般都是睡觉或者出神的时候,我会看见一些非常奇怪的画面。就像我自己走在一群丧尸中间,从它们的角度观察超市和周围的建筑,甚至还能看见坐在窗边的孩子……还有,我会无缘无故地害怕某些东西。比如咸的食物,那些罐头……吃下去之后,胃就好像在烧……”
说到这里,她用双手捂住脸颊,朝苏合与杜云飞深深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对不起……可我实在是太想太想离开那座超市了!四个月了,四个月才等到你们。这也许是我和孩子们唯一最后活下来的希望……我真不知道那些丧尸会一直跟着我,我真不是有意的!”
“我们明白了。”
听完了胡思雨的自述,苏合与杜云飞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有些无奈。
说句老实话,刚刚发生过那么恐怖的丧尸突袭,差点赔上所有人的性命,完全不责怪胡思雨显然不可能。但是平心而论,任何人被摆到她的位置上,又能有多少其他的选择。
更何况,事情都到这地步了,抱怨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胡思雨被暂时留在船舱里,这里有洗手间,还有食物和水,短暂留宿不成问题。而趁着这段时间,其他人必须做出决定,如何安置这位与众不同的女性。
苏合与杜云飞返回了别墅。段鲸和海臣正在仔细擦拭保养无人机;林幼清和吕如蓝已经帮忙三位小朋友洗完澡,换上了他们小背包里自带的干净衣物。
让段星泽领着孩子们去二楼准备好的卧室里休息,大人们在客厅集合开会。
苏合首先复述了一遍胡思雨说过的话;紧接着,林幼清和吕如蓝也表示,刚才洗澡的时候,孩子们也对他们说了差不多的事。
“所以说,胡思雨被丧尸咬过,但她却没有变成丧尸?”吕如蓝难以置信地做出总结,“这有可能吗?”
“凭什么不可能?”苏合抬手在弟弟面前挥舞了两下:“你哥我不就是吗?”
“你和她的情况不一样。”
杜云飞早就做过了比较:“如今公认的观点是,丧尸身上的致病菌会随着死亡时间的增长而增加。被丧尸啃咬则会导致败血症从而病发身亡。但胡思雨明明还活着,部分身体却提前发生了变异,甚至还某种程度上形成了与丧尸的通感——这是从来就没有发生过的事。”
段鲸接着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所以,她到底算是人还是丧尸?会不会进一步尸变?我们需不需要提防她?”
“我觉得有必要隔离。”海臣首先表态,“谁心这么大啊,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没错。”吕如蓝附议,“我们管着她的吃喝,好好和她解释,她如果不同意,就放她走。她应该也能够理解吧?”
人命关天的事,当然安全第一。其他人纷纷表示没有异议,唯有林幼清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也许是我以前观察得不够仔细,但丧尸的手掌是透明的吗?”
“这个嘛……”
苏合扭头看着杜云飞。杜云飞将目光投向海臣,海臣则看着吕如蓝。
吕如蓝刚想去看段鲸,只听段鲸说道:“监控中或许有答案。”
他们打开无人机的监控,选出几帧高清画面,放大那些丧尸挥舞着的手臂,慢慢观察手部。
“……不透明!”苏合激动地点着屏幕,“我也记得化尸池里的丧尸没有这种特征!”
海臣与吕如蓝面面相觑:“所以说,这难道是病毒又变异了?”
“先别急着下结论。”
杜云飞显然已经想到了什么:“与丧尸有关的透明物体,我们早就见识过了。”
他这一提醒,其他人陆陆续续地也跟着反应过来。
“你是说……奠柏?!”苏合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鬼?为什么人身上会出现外星树的特征?”
“也许有人可以告诉我们答案。”
说到这里,段鲸指了指放在客厅角落里的卫星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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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鲸通过卫星电话与朱一心取得了联系,首先传达了成功营救三名孩童的好消息。
朱一心的直觉非常敏锐:“那个女老师呢?怎么不说说她的情况?”
“她的情况有点奇怪。”
段鲸将胡思雨的事转述了一遍。
朱一心马上有了主张:“这件事先不要跟任何人透露。我现在就去向研究所汇报。你们将那位老师暂时隔离起来,注意自身安全。”
为今之计似乎也只有如此。大家点点头,耐心等待青海那边的回应。
比他们想象得更快,仅仅两小时之后,卫星电话就急急忙忙地响了起来。
朱一心带来了青海研究所的答复:专家们非常重视胡思雨的特殊情况。明天下午安置点会派飞机过来,把她和三个孩子一起接回青海。
这或许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然而大家面面相觑,心里头却还有些疑惑。
“孩子们也要送去研究所?”
“孩子需要进行体检,这是每个人进入安置点的例行检查。我刚才已经找到了李霓佳的父母,他们高兴得快要疯了,而且表示愿意抚养全部三个孩子,你们不用担心了。”
“那胡思雨呢?”苏合多问了一句,“你们这么着急地想要带走她,总不会是准备进行人体试验吧?”
朱一心倒也实话实说:“研究所的确一直在研究丧尸的发病机制。可胡思雨这种个例恐怕是前所未有的,具体的研究方法如何,我没办法保证。如果你们不放心,我可以请专家来和你们对话。”
段鲸与其他人交换一下眼神,认可了这个建议。
“好,我们等你的消息。”
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卫星电话再度响起。朱一心如约领来了一位姓李的教授。而这位李教授表示,研究所内已经成立了以他为首的专家组,随时准备收治胡思雨。
“如你们所见,研究所的确对这个病例非常重视。因为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发现中途停止变异的奠柏。”
“奠柏……停止变异?”
电话这头的大家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杜云飞做出了自己的解读。
“您的意思是说,胡思雨她不是要变成丧尸,而是要变成奠柏?”
“一切正如你们所见。她手掌上的透明化原本应该扩散到全身各处,并且逐步变形成为一棵树。但出于某种我们目前还未掌握的机制,这种变异被中止了。而我们目前的计划就是弄清楚这种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