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珞珈,其实每个安置点、包括青海那边今晚都安排了节日活动。这也许是因为物质上遭遇了困顿,就会更加需求精神慰藉的缘故吧。
海臣手上剔着螃蟹肉,一边问吕如蓝:“一心不是说今晚上还要给咱们惊喜吗?”
“是啊。”吕如蓝嘟囔着点头,“要不咱们现在给他打过去?”
倒也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朱一心的电话很快就打过来了。背景里吵吵嚷嚷的,听说也是在办赏月篝火联欢会。
“这高原上的月亮啊,比咱们家乡的更大更圆更亮!”
“大猪,说好的惊喜呢?”吕如蓝赶紧提醒他,“可别说话不算话哈。”
“你等着!”
朱一心应了声,走动几步,将电话交到了别人的手里。
“……喂?”一位老人家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小东家吗?”
“福叔?!”海臣顿时反应过来,兴奋地抓住了吕如蓝的手,“福叔,你还好吗?”
“好,我很好!”
福叔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着。他断断续续地告诉海臣,自己与同时被解救的其他人一起住进了政府提供的安居房。住地附近有一些田地,他负责一些强度不高的体力劳动。目前一切都安好,让海臣不用担心。
福叔之后,朱一心又找到了李霓佳和另两位从超市里救出来的小朋友。三个孩子奶声奶气地向叔叔哥哥们问好,而李霓佳的父母则连声感谢他们的救命大恩。
被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众人匆匆结束了与他们的通话。电话又交回到了朱一心的手上。
“对了,我今天上午还去看过胡思雨。她气色挺不错的,听说研究所里的伙食比外头好多了,就是不能随便跑出来走动。专家组对她进行了全方位的体检,抽取了血液和其他样本,并且正在研究治疗方案……听说不止是咱们国家的专家,最近还有几个国外安置点的科学家也飞过来了,搞不好真的有戏……”
朱一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听得出他依旧在往前行走着。
“还有最后一个惊喜,不是我找到的。是他们听说了你们的‘光荣事迹’之后,主动找到我的。”
“是谁?”吕如蓝好奇,“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啦。”
“他说是你们的老朋友,你们有好多人都认识他。好了不多说了,人就在我边上,你们自己和他好好说话吧。”
朱一心的声音中断了,佛光岛上的众人面面相觑,都在猜想着他所说的这个人会是谁。
然而答案已经自己从卫星电话里跳了出来。
“苏老师,段总,杜医生,你们好啊!”
“……”
被点名的三个人面面相觑,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是杜云飞。
“老诚?!”
“诚哥?!”
苏合跟着打了一个寒噤——这个声音,的确就是那个想要撮合他与杜云飞的人,酒吧老板诚哥。
段鲸也惊喜万分:“阿诚,你怎么会在青海?”
“一言难尽啊。总之我和我家那口子都算是活下来了,如今在基地跟人整整盐碱地,放放羊、种种土豆什么的。唉,当初还以为你们都不好了,没想到居然跑到海岛上去了,挺机灵的嘛,哈哈哈。”
被诚哥爽朗的笑声所感染,无论认不认识他,大家全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开心起来。
苏合打趣道:“早知道你们俩命这么硬,我也该拉你们一起到岛上来。”
诚哥赶紧拒绝:“可别!听说你们前阵子才和丧尸打了一架,老汉我心脏不好,还想多活两年呢。”
苏合嗤笑:“怕什么,咱们不是还有杜大医生吗?”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诚哥,只听他虚咳了一声:“我说,你们俩是不是还彼此看不顺眼啊。”
“都什么年代的事儿了,早翻片儿啦!”
苏合笑着否认,一边用胳膊肘戳了戳杜云飞,
“我们现在很好。”杜云飞及时补了一句:“老诚,谢谢你。”
电话那头愣了一秒钟,当老诚的声音再响起的时候,明显多了一丝欣慰。
“好、好,我就知道你们俩一定能成。现在就差一边一个诺贝尔奖了……”
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苏合与杜云飞相视一笑,将电话丢给了段鲸。
老诚就像是一个热心的居委会大伯,又仔仔细细关心了一遍段鲸的近况,得知他与幼清终于“修成正果”之后表示欣慰,甚至还没忘记嘱咐段星泽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虽然偶尔也会被盘问得有些无奈,但是老诚的乐观爽朗无疑感染着所有人。
不知不觉间,他们几个聊了有将近一个小时。老诚最终被他家那口子叫走了,而段鲸也代表大家感谢了朱一心这份特殊的惊喜,结束了这次前所未有的漫长通话。
石亭里很快安静下来,也不知是谁第一个笑出声来的,很快围坐在一桌的几个人高高低低地笑成了一团。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不知是谁带着笑意,低声说道。
的确。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还有比这更好的中秋意境吗?
佛光岛上的这场宴会,从傍晚开始,悠然自得地进行了几个小时。直到分完了林幼清烧的芡实菱角桂花羹,月亮也已经从中天逐渐西斜。
也到了归家的时候了。
将吃空的碗碟简单地收拾做一堆,留待明日再做清理。大家三三两两,踏着小路上的月光,趁兴而归。
段星泽已经熟睡,段鲸将他稳稳地背了起来。林幼清跟在一旁,轻托着星泽的背部,与段鲸相视一笑。
“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家子啊。”
走在他们身后,醉眼微醺的苏合靠在杜云飞身上,喃喃地低语着。
杜云飞没有喝酒,但他的目光却也和往常不一样,变得愈发温和,甚至是柔软。
“你也想要一个孩子?”
“不行吗……”
苏合顽皮地用鼻子摩擦着杜云飞的脖子:“不过,我只想要你的……你和我的。”
“可以。”杜云飞笑笑,揽住苏合的肩膀,“让我们试试。”
又走出没几步,他们的身后传来了高高低低、歪歪扭扭的歌声。
“小白龙……我好高兴哦。”
喝醉了的吕如蓝被海臣放在了车后座上,推着往山下走,嘴里一会儿唱着歌,一会儿又嘀嘀咕咕地说着胡话。
“我们去开船好不好?我要去海上看月亮。我们躺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吃着牡蛎,还有酒……酒……”
“好啊。”海臣故意捉弄他:“那你现在指给我看看,月亮在哪边呢?”
吕如蓝抬起手,手指在半空中颤颤巍巍地划来划去:“这里有一个……咦?那里还有一个……今晚的月亮有点多哦。”
海臣哭笑不得:“走,咱们还是回家数月亮去。”
感觉到海臣跨上了自行车,吕如蓝非常自觉地紧紧揽住了他的腰。然后只觉得清风一阵,桂花香气迎面扑来,吕如蓝不由自主地大笑出声,笑声在月色清朗的佛光岛上缓缓弥散开去……
中秋佳节之后的第二天,佛光岛又开始下雨了。
秋雨与春夏季节的雨水不同,它就像果实离开枝头前的最后一杯践行酒,又是大自然的预兆——每一场秋雨过后,气温就会下降一点,直到相对干燥的冬季正式到来。
当初在规划这座植物园的时候,苏合就对佛光岛上的气温变化有过一个较为全面的考察。佛光岛位于北纬三十度附近,气候温暖湿润,由于受到海洋影响,冬季的温度比同纬度的内陆地区更高一些。
每年的十二月到一月中旬,是岛上最为寒冷的季节,但气温也往往只是在零度左右徘徊。岛上很少下雪,即便偶有几场,也都会在日出之后很快地消散。
但是所有这一切经验,今年恐怕并不适用。
根据来自青海的预测,受到喀拉喀托火山爆发影响,今年全球的平均气温将会下降3-4摄氏度。高纬度地区的降温幅度甚至会远远超过这个数字。
果然,又过了一个多礼拜,甚至还没有进入十月份,无线电里就传来了俄罗斯圣彼得堡下雪的消息。而在美国的阿拉斯加,雪花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壮丽极光,听上去更是令人既激动又不安。
糟糕的是,寒冬带来的不仅仅是降雪。最大的问题,还是低温引发的结冰——当气温下降超过临界点,甚至是大海都会结冰。到那时候,丧尸就有可能通过厚重的冰层,抵达近海的岛屿。
地处亚热带的佛光岛并不担心海水结冰的问题,但是他们知道,至少有一个中国的北方安置点必须要全员转移了。
安置点蜃楼,位于渤海海峡南端、庙岛群岛上。距离陆地最近处仅有6海里。根据历史数据显示,早在2010年,渤海湾就曾经发生过一次严重的冰冻灾害,当时莱州湾一带的冰层最大外缘线达到了30海里。而今年的灾情,甚至还要比2010年更为严峻。
危难当前,纵有万般不舍,也唯有壮士断腕。很快就从青海传来指示,命令蜃楼安置点二百余人,全体转移。
可是离开了家园,却又能够往哪里去?
就近安置似乎是一种最合适的选择。然而七十余人的数量,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无论放到哪个民间安置点都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唯有一个地方,看起来是最合适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