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渊迎着红绡和葛昶略带敌意的目光,欣然同意。
——这个时候不同意才是傻瓜!
四人回到江月客栈,葛昶熟门熟路地开了房间,和红绡拉着白乐天就进去,丝毫不给离渊一点空子钻。离渊心中遗憾,不过毕竟这里比神秘的白府强多了。他毕竟受了不少伤,再耽搁下去有伤境界,也就不再纠结,径直回房疗伤。
灵力在体内运行两个周天,日月亦无声。
离渊睁开眼时,只觉得神清气爽。伊湖之乐已经被他整合进了自己的修为之中,若有下次,一定不会如此狼狈。莫说是哨音,就是后来的笛声,他也不会受多少影响了。
时间过去许久,竟无人来找他,他自己心中亦是惊奇。白乐天有仆从不论,绿萝界的几人也应该急着见他罢。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离渊内视一遍,确认没有暗伤,干脆地起身自己去了绿萝界修士的大厅。
他花了一点功夫找到了赤,他正在安抚绿萝界的诸位修士,远远看见离渊打了个手势。离渊心领神会,在旁边等了片刻,就看见赤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豹子一屁股坐在他的身边,变成原型趴在地上,郁闷不已:“那群修士太胆小了!”
“……的确是很胆小。”离渊说完,又简单地说了他深入之前杀戮现场看见的事情,心也沉重起来。对赤的抱怨,他摇了摇头只是不语。
同伴死的死伤的伤,凶手影子都没看见,别人说不定还要说赤没用呢。
其实说什么都没有用,敌人太过强大的时候,连抱怨都要带着敬畏之心。
“赤,如今绿萝界元气大伤。你还坚持要入秘境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白小少爷,你还是去秘境转一圈吧
☆、相处
赤哎了一声,避过这个话题,脑袋低下去靠在离渊脚边:“邬迪一直没有醒。”
“……其实你们之前不喜欢他。”
“他们惠山一群乌合之众,我怎么可能喜欢他?”豹子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身体流畅地舒展,打了个哈欠,然后用爪子挠了挠脸,“不过又有什么办法?我们都在这个局中,早死早超生……”
“你倒是看得开。”
“没法子不看开!对了,你后来发现什么了么?”
就算对方是一只豹子,离渊在这个时候仍然感受到了违和感。对方问得太快,却又太漫不经心了。他很难说服自己,对方的确是对此挂心的。
离渊问道:“别的没发现,只有一件事:你看见孔文了么?我在那里没看见他。”
“……我知道了。”赤一瞬间的杀气没有逃过离渊的眼睛,对方随即放松下来,懒洋洋地回答道,“我会派人去找的,找到我们一起去问他。”
“……算是约定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赤的声音低落。
离渊望着他,俯下身伸手抚摸了一下豹子光滑柔软的皮毛,手感刚刚好。他半蹲下来,柔声道:“还有问题么?”
赤被他摸得毛骨悚然,后退一步说道:“你是说这些修者?没问题……”
“那就好。”离渊冷酷无情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走,末了还留下一句话,“别出什么岔子啊。”
赤在他背后被他说得半晌没出声。
离渊走出房间就开始想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上去啥事没有,实际上却大有古怪。
任何人遇见这些事情都不会如此无动于衷,哪怕是最冷静的人也一定会惊讶,除非、除非……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赤没有过去查看,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只有一个答案:他看见赤的时候,他不是等在那里,而是刚刚回来。
赤绝没有实力将一切做得这么干净利索。这不是他推测,而是依照绿萝的实力判断的。绿萝尚不如他,赤豹怎么可能修为比他更高?
既然如此,那么只能认为,赤认识做下一切的真凶。
真凶在树林里没有动他,现在也没有必要动他。这位大能性情古怪,实力强大,提防他没有任何作用,防备赤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继续按部就班,说不能还能有所收获。
想通这一点,离渊心中毫无阴影,敞亮透明地走了出去。
只是他心宽,有人却看不得他这么心宽。他刚刚踏出脚步,就听到一声冷笑。离渊的脚步一时顿在原地,来人却不管不顾朝他走来,贴近他直到鼻子对鼻子。对方漆黑无光的眼珠子紧盯着他,脸上有极淡的笑意。
“看够了?”离渊眯起眼睛,声音喜怒难测。
“看够了。”葛昶退后一步,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修士皆好穿长袍,一来更显仙风道骨,二来也方便袖里乾坤暗藏各类宝贝,可葛昶却一反常态,整日穿着一件黑色修身劲装,里面满满插着各类短刀,多半还是没刀柄的刀片,从特殊角度看过去一片银光,让人颈上一凉。
他双手抱起,没骨头一样靠在墙上,浅笑着看着离渊,嘴里吐出的话却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客气温雅:“尊者,能被我们公子看中,你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从现在开始,如果不想死的话,最好就别再靠近他了。”
这是威胁?
离渊从来不是能被威胁的人。他不卑不亢地回应道:“你可以试试。”
“我?这可不是我想做啊,只不过是你自己的选择而已。一切的命运,都是你自己选择的而已。”
“……”
葛昶漆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从来不用眨眼。无论是笑意还是愤怒都进入不了他的眼睛,离渊很怀疑这双眼睛根本就是假的。
对方说的话的确让人不悦,但是要是和他认真,那就没有意思了。
离渊动了动嘴角:“让开。”
“去找公子?”葛昶问道。
“怎么,想在这里打一架?”离渊话说得轻松,全身却已经紧张起来。他看不出葛昶的深浅,估计他和自己修为差不多。但是对方在这个神秘的白家待了这么久,手上总会有点让人头疼的小东西。
葛昶二话没说就让了开,扬了扬下巴:“走吧,公子在里面等着你。他很喜欢你。”
“……”对了,就是这种感觉,葛昶的行为让人永远猜不透他的想法。离渊心中犹疑不定,听了这话愕然,一时没挪动脚步,只是盯着葛昶看个不停。
见他不走,葛昶奇怪地问道:“我没说清楚么?你可以走了。”
“啊,是啊。”离渊走了两步,忍不住转过头一脸冷淡地问道,“白小少爷很喜欢我?”
“他亲口说的。”葛昶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配合他依然毫无情感的眼睛却让人感觉诡异非常,“你还真是不幸。”
若对方说他是骗自己的,或者对方拒绝回答,离渊都不至于与他认真。
葛昶对他的敌意流于表面,最多不过说些话刺激他而已。对方不曾认真地作对,离渊哪里用得着认真地应对?
可是不幸?
被心仪的人喜爱,怎么会不幸?!
这般诅咒,任他修养再好,也难以压抑心中的情绪了。更何况,离渊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压抑自己的人。
他微微动了一下眉毛,忍不住微怒道:“你若不喜欢只说便可,何必如此?”
遮遮掩掩,一语双关,怎么都不是离渊欣赏的类型。
葛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用他那张俊朗的脸摆出无辜无知的表情:“我可是很真诚地对你的。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鬼才信你!
离渊一甩袖子,怒冲冲地走了。
葛昶……葛昶!他记住了!
不管离渊如何看葛昶不顺眼,他们仍然只是擦肩而过。站在白乐天的房间前,离渊成就金丹后第一次感觉到了怯意。在此之前,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这种情感:对弱者碾压,对强者拼命,恐惧毫无意义。现在他发现,他之前只是没有遇到真正值得他担忧的人罢了。
白乐天若是猝不及防撞进他的视线,那不过是一场幻梦般的萍水相逢,一见钟情似乎也可以说通。可是现在他却有另外一种感觉,他将见到的,不是白府的少爷,不是白曙天或是耿星河的弟弟,不是香山界的主人——是白乐天,或者是剥去这个名字的更本质的什么。
或许会怀疑:他会喜欢自己么?但是真正让他担忧胆怯的是另一件事情:自己会喜欢他么?
自己会不会把惊艳错以为是心动,把心动又误认为惊艳?
自己是会高估自己的容忍能力,还是低估能为情之一字付出的代价?
自己会不会犹豫不决以至于辜负,还是当机立断一错再错?
他想得很多,自己都觉得好笑。或许他是少了些经验,可是那又如何呢?
感情一事上,只有失败才称得上是经验。
他还巴不得永远得不到这些经验呢。
离渊闭上眼睛,又睁开,已经毫无迷惘。他推开门,便嗅到浓浓的药味。炉上烧着中药,角落里还点着一种苦味的香。房间里烟雾缭绕,从鼻尖苦到心头。
红绡跪坐在炉边熬药,烟尘中鲜艳的红衣也灰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