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岚眸光阴晦:“我没有告诉死人的习惯。”
笑声戛然而止,霄鸿雁怒道:“要我死,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我再咳嗽一声:“诸位慢聊,在下先行一步了。”
“不许走!”三声重叠。
我道:“你们故友叙旧,我这个外人不便打扰。”
我语罢,众人皆默,唯剩风声。
既然大家都默认了我的说法,我便不再磨蹭,继续慢慢悠悠地往前走。刚走两步,三道截然不同的功体挡住前路。
“恩人留步!”
“臭道士你给我停下!”
“先生请随我等到无双城一坐。”
三人意气相争,我无辜牵连,头疼啊。
“诸位,在下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霄鸿云道:“不知先生所谓何事,可有我能帮忙之处。”
我谢过他的好意:“兹事体大,我一人即可。”
“好一个兹事体大,你一人即可。”霄鸿雁讥笑,“狂妄至极。”
薛岚掩嘴道:“以恩公的本事这也算是大话?井底之蛙。”
霄鸿雁怒道:“我说话岂有你这个阉人置喙的地步。”
薛岚闻言眸光狠戾毒招即出,霄鸿云不敢怠慢将胞弟拉到身后迎掌而上。两掌交接,风云际会,大地为之撼动。
我微叹一口气飞身窜入二者之间,左手化招右手格挡,两人招式变幻无穷我以不变应万变,弹指已过招数百,两人终于收手。
“恩公武学高深,薛某佩服。”薛岚一双水眸柔柔地映在我身上,话里似有无限深情。
霄鸿云拱手道:“在下甘拜下风。”
霄鸿雁不甘不愿地冷哼一声。
我见这三人纠缠不放,只得道:“在下此行乃是前往暮云山庄,与诸位……”不同路啊。
话还未说完,薛岚柔声道:“恩公去哪我去哪。”
霄鸿云笑道:“巧了,我也要去暮云山庄,此行正好同路。”
霄鸿雁刚欲开口,在霄鸿云一记眼刀之下立刻闭上嘴。
我无可奈何先与三人同行,只盼天黑时分,能借着夜色遮掩逃出一片天。
烟花三月,料峭春风。窗外彩蝶纷飞,杨柳吐翠,窗内红烛暖帐,暗香浮动。
丝竹声缠绵缱绻,美人明眸皓齿,胭脂红唇,眼波流转处是恰到好处的诱人。
“恩公,此酒名为合欢,味道如何?”
薛岚衣衫半褪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胸口和半边锁骨,修长的手指举着同样晶莹的白瓷杯,眉目间尽显风流。
我无福消受,恨不得立刻推开他,顾虑到他对女装的癖好生生忍住了。想他为这癖好必是受尽白眼,此刻为了不让我难受刻意换回男装,如此情谊我怎可再惹他难过。
“霄家兄弟呢?”我问。
“提他们煞风景。”薛岚道,“我给支出去了。”
我颔首,再无他言。
本欲偷偷溜走,谁知每日夜里不是被子里钻出个人,就是邀我煮茶论道,再不然便是魔笛毒针。
苦也,苦也。
好容易抵达繁华都市,眼看暮云山庄在前,又被硬拉入这风月场合听什么靡靡之音。
唉,偷得浮生半日闲是乐,终日游手好闲是苦。
我这苦日子也不知何时能到头。
“恩人莫不是嫌酒难喝?”
薛岚提起酒壶迎头浇下,一饮而尽,嘴角流出一缕银丝顺着下巴低落划过线条优美的颈脖,没于衣领间。
“饮酒伤身。”
我掏出手帕好心为他擦掉流出的酒液。
“还容易脏衣。”
薛岚的肌肉在瞬间的紧绷之后,重又放松下来,他夺过我的手帕塞入胸口,半嗔道:“不是酒不好,那便是人不好。”
我看着手帕被他塞入里衣再不拿出,犹豫着要不要出口讨要,我知他胸口上落了不少酒,可也无需擦拭这么久,况且我那帕子下山时只带了一条。
踌躇间,忽听楼下爆发出一阵惊呼:“是一剑惊鸿!”
“一剑惊鸿?”薛岚神色骤变,起身掠到窗边。
看来我与这手帕是无缘了,摇摇头,我也跟着走过去,只见隔着霏霏细雨对面的醉仙阁上有一人长身而立。
青衣白衫,腰系长剑,金丝作穗。
即使在这也能感受到冲天剑气,好一个一剑惊鸿,我心中暗暗感叹。
那人似有所感,视线投将过来,眉飞入鬓,眸似寒星,眼角一点胎记犹如烛泪。
熟悉的面容。
师兄!
我几乎脱口而出,还欲再看,那人已微微颔首,转身走入内室。
我曲指轻叩窗栏,心思千回百转,师兄早已仙逝百年,如此相像莫不是师兄后人?
若当真是师兄后人,我理应代师兄抚照一二。
思及至此,我侧脸问身旁的薛岚:“方才听你们叫他一剑惊鸿,能否详细为我说明?”
薛岚的视线落到我身上,低笑道:“我还以为恩公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原来是我们不够惹人注目。”然后不待我解释,又道:“一剑既出,天下无敌,惊才艳艳,无出其右。一剑惊鸿乃当今武林用剑第一人。”
我颔首,难掩自豪,不愧是师兄后人。
薛岚观察我的神色道:“恩公认识他?”
我笑道:“现在不认识,以后总会认识。”
薛岚闻言问道:“莫非恩公之前提起的大事,与他有关?”
我刚要回答是两码事,木门被一脚踢开,霄鸿雁气势汹汹地冲进来。
“好啊,我说哪里来的宵小胆敢冒犯我,原来是你指示的。”他扫过一桌酒水,手中银鞭一挥,桌子应声被劈成两半,酒杯洒落一地。“你们倒好,风流快活!”
薛岚轻佻道:“何止风流快活,还很销魂呢。”
“不知廉耻!”
霄鸿雁和薛岚霎时缠斗起来,霄鸿云立在门边一脸无奈,却丝毫没有劝阻的意思。
我的额角隐隐作痛,还是先不要找一剑惊鸿为好,身边跟着这些麻烦人物别把他也拖累进去。
霄鸿雁招招显杀机,薛岚尤有三分余地,逗猫似的溜着他,我见他们玩的开心却打毁一屋器物,不由开口道:“要玩去外面玩吧。”
“玩?!”霄鸿雁气道。
“嗯……”我换了一个词,“切磋?”
“可恶!”
霄鸿雁不再与薛岚纠缠转而向我攻来,我脚踏迷步行若游龙躲开他的连环攻势,低声劝道:“你想跟我玩,我们找个空旷的地方吧,打坏屋子是要赔钱的。”
霄鸿雁忽的停下,似乎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
“你还知道赔钱?”
我道:“在下又非山贼抢匪,怎会不知。”
他神色怪异:“你很穷?”
“是啊。”我奇怪道,“我不是早就介绍过,乡野粗人,一名不文吗。”
他仍是不信:“当真?”
我叹道:“师尊积攒多年的银两,几以用完。”
住在山云间不食烟火,未曾想人间处处需开销,我有些后悔当初没有保护好老马,现在到哪都得靠两条腿。
如此想来……
我向他们一拱手:“多谢你们租了马车带我一程。”
“神仙不是该是金钱如粪土吗,怎么如此计较。”
我听到霄鸿雁嘟囔,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他面上发红:“别弄错了,我可不是叫你神仙!”
我道:“我自然不是,如何弄错。”
“你!”
他气极,拉着大哥匆匆离去,留下我一头雾水。
薛岚在一旁止不住笑道:“我尚未见过有人能把他噎的哑口无言,恩公好口才。”
“哈?”
我如坠五里雾中,再瞧他但笑不语,罢了罢了,受魔星影响,人间处处是魔障,他们的话能有几分当真。
我且随便听听吧。
我几次三番提议出行,薛岚却是日日沉溺于换装中,时男时女,今日更是一身劲装立于我面前。
“今日这番行头恩公可喜欢?”
“姑娘不必勉强自己迎合与我,”我道,“与人相交,自当诚心相待,无论男女,不分贵贱。”
薛岚闻言大笑,笑罢,一手抹去唇上胭脂,道:“那请恩公莫要再叫我姑娘,我薛岚堂堂七尺男人若非情势所迫是不愿化作女儿身的。”
我从善如流:“薛兄亦不必再叫我恩公。”
薛岚勾手道:“这可不行,我得永生永世记住恩公的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恩公让我积了大德。“
我不由头疼,这三人实会颠倒黑白。
这般想着,另外两人亦是聚了过来。宵鸿雁与薛岚原本是一言不合就开打,几天相处下来,宵鸿雁已是话未出口鞭子先落,霄鸿云照例在边上看热闹。
宵鸿雁一手银鞭舞的行云流水偏伤不到薛岚分毫,薛岚一面闪躲一面讥笑道:“少宫主这功力是越发退步了,我看这宫主之位不用争了,早点拱手让人吧。“
宵鸿雁到底年轻,一讥之下,挥鞭更急,漏洞百出,最后霄鸿云终是看不过眼将他叫了回去。
宵鸿雁红着眼回到大哥身后,咬牙对薛岚道:“总有一天将你碎尸万段。“
薛岚不以为意:“那你得活的比我久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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