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羽清音一幅心惊胆战的表情,假“靑浣”冷笑旁观,幸灾乐祸。
现在没空管这黄毛丫头,他满脑子都想着要怎么处理眼前的糟糕状况。外伤没有,但内伤绝对不轻,打起来必输无疑。若使用法术不小心影响了凡界秩序又会反噬攻心,伤上加伤。
眼前这位尚未开口,但从气息上判断,不是说话的那位正主,假“靑浣”口中的君上还在那房间里没出来。若想反客为主,得打破禁锢,既然对方不想露面,就要逼他露面,这样也就没办法游刃有余地继续对羽清音施压了吧?
羽清音从袖袋摸出一把短小的匕首,双眼戒备地盯着眼前的这位“尊神”,余光寻找着袭击屋内未知之人的机会。但他只是刚刚萌发反击的苗头,而对方却早就洞察了他的想法。
“尊神”突然抬起粗壮的手臂,掐住羽清音的脖子将他提到半空中。双脚离地,呼吸被扼住的窒息感席卷了他的所有思绪。
呜呼哀哉,今日他将命绝于此?
“刑天,够了,莫伤他性命。”
刑天听到命令后立刻松开手,羽清音瘫倒在地大口喘气。疼痛并未把心中的怨气压下去,他怒视这巨人。就算打不过,气势上也要争一口气,狠瞪,恶狠狠地瞪!
“就是这个表情,更加地心怀不忿,便像是过去那只蔑视伦理纲常的小凤凰了。”
“你,到底是谁。”
藏于屋内的那人不绝于耳的冷笑比眼前的巨人更令羽清音胆战心惊。这人到底知道些什么?有什么目的?从其目前所作所为可以断定他对靑浣和苏亦秋一点兴趣都没有。那“狸猫换太子”的幕后黑手不是他?
这人难道曾经跟羽清音有过恩怨?
“刑天,走罢。”
他的话变得如徐徐青烟般慢慢淡去,仿佛能感觉到那缕烟雾飘至周身。
“凰羽,我会等,等你来找我。”
最后只剩下那似笑非笑的声音停留在羽清音的脑海中。
或许他们确实是见过的。
在岐山翠湖畔,羽清音见过这个人,也见过师傅。
***
划开翠湖畔厚重的云雾,拨开繁盛的灌木与花草,穿过小径,走到湖边的湿润岸堤。那一幕记忆如突然刺入的银针,带着疼痛涌入脑海。
铮亮如雪的剑身,无情地贯穿了他的胸膛。
为何要杀我?
视线慢慢从染血的剑移向那在回忆里感觉很温暖的手上,还来不及挣扎,那只手便已抽出沾满鲜血的长剑,挥手再度向他刺来。
是什么理由驱使这个人下此等杀心?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颓然地滑倒在地,一手撑着身体,一手捂着不断流血的伤口。
鲜红的血,炙热的血,粘稠的血,晕染了衣衫,玷染了双手。
他擦不掉这讨厌的红色,无论如何都擦不掉,难以控制的惊恐与不安慢慢从胸口溢出,将要把他吞没。
痛?痛吗?
就算他一刀一刀地割下他的肉又如何?就算他要将他千刀万剐又如何?再痛,只要是他给的,他都忍下来。
但,绝对不能死……还不可以死啊……
“为师以为……你会哭。”那柄剑戛然而止,语气像在哄小孩子般温柔似水。残忍与温柔的鲜明对比,自己对这个人究竟抱有怎样的感情?“凰■……你最怕疼了……”
是吗,原来他最怕疼。
呵……
哭?何尝不想。可眼中一滴泪都留不出来,拿什么哭呢?
也只能笑了。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
羽清音最后的记忆是浑身瘫软地倒在穆惜白的身上,所有声音与梦境都逐渐散去,连着那一小段不该被唤醒的记忆一起埋入沉睡。
“清音?”
模糊间听到担忧的呼唤。
“发生什么事了?”
穆惜白的怀抱与体温,熟悉却又陌生。
“……你是谁?”
“清音,我是惜白。”
“啊,是吗……”
☆、 化蛇卷 章九
意识回归,羽清音渐渐睁开双眼。
眼前是熟悉的景物,整洁有条理的卧房,是羽清音与穆惜白一起住的地方。屋内气氛平和安静,看来没有变故发生。
揉着酸痛的肩膀从床上起身,找到鞋子后扶着床站了起来,全身痛觉逐渐恢复,最痛的地方位于左胸口。他努力回忆昏迷前的印象,在假“靑浣”那里……遇到了叫刑天的非人之怪,伤自己极重却未要他性命,这很是奇怪,而其他事情,却已记不得了。
“醒了不要乱动。”
羽清音抬头看到穆惜白端着碗推门进来,他长发未束,一身白布衣,轻声细语,温润如玉。
“有麻烦你照顾,真是过意不去。”羽清音在一旁椅凳上坐下,不好意思地笑笑。
穆惜白将碗放在桌上,羽清音低头一看,原来是新煮的白粥。
“你可知自己昏迷了多久?”
“嗯?”羽清音仰视站在身前的穆惜白。
“足足三日。”
呃,三日于羽清音来说,不算长无大碍;若是昏睡了三十年,可就有事了。元神受了损伤,昏迷三日来恢复,实乃正常。但此刻他却仍能感到左胸口的痛楚,有些不妙。
“惜白,靑浣那事你打听的如何了?”
可能没想到羽清音会跳过自己的身体问题而转问其他人,穆惜白脸上的表情似乎变得更加清冷。
“一切都可讲与你听。但,首先你得告诉我……”穆惜白微微欠身,靠近,左手按在他胸口,只感到一阵温热的吐息,有什么东西在羽清音心底翻涌而起。“这里是怎么回事?”羽清音灵台混沌时,穆惜白轻车熟路地将他的衣襟解开,左胸口那里扎眼的伤疤裸/露在眼前。
过去的伤口被扒开,犹如一盆冷水从头倾泻而下,羽清音的身体情不自禁抖了一下。
“陈年旧账,不值一提。”他别过头,挥开穆惜白的手将衣服重新穿好。
穆惜白难得一见的复杂情绪瞬间化为平静止水,他默默地看着羽清音将衣服整理好,没再追问。
羽清音的事不是一个凡人该知道的,他不会把穆惜白牵扯到自己的恩怨中来。
他的过去仅仅是自己的恩怨。
“我们玩个游戏,如何?”羽清音拢好衣服坐正,正视穆惜白。“每输一次,就要回答对方的一个问题。”
穆惜白在他身边坐下,默认了这个提议。
“曲水流觞,与君同醉。一问一答,完全靠运气,公平吧?”
想了想穆惜白的出生背景,凡界此时的年代,曲水流觞应该还比较流行,而且比起文绉绉的诗词行酒令,羽清音更喜欢这种靠运气喝酒的游戏。
穆惜白没有反对意见,于是之后他们便坐在弯曲的河渠旁,摆了瓜果糕点,用漆器酒杯盛酒,奏起阳春白雪,开始了这二人的水边酒宴。因为不能找苏府的丫鬟斟酒,羽清音便抓住这几日来一直鬼鬼祟祟徘徊于窗外,似乎对穆惜白图谋不轨的黄鹂们,逼其化成人形服侍二人。
小黄鹂从水渠上游放下第一杯酒,羽清音与穆惜白端坐于案几前等待,酒杯飘飘浮浮缓缓下来,慢悠悠经过羽清音,停在了穆惜白面前。
羽清音笑,这水流不急,他甚是满意。
“先说明白,我可没用仙法。”
穆惜白看看面前的酒杯,又转过头看看羽清音,漠然地拾起酒杯,一饮而尽。
如此洒脱,不愧谦谦君子!难保无人不对他心悦之,欲荐枕席。
“惜白,可以告诉我靑浣进府之后有哪些奇怪的地方了吧?”
羽清音得意地扬眉,看穆惜白喝酒,他也很想小酌一杯,但介于游戏规则,忍下了。
穆惜白放下酒盏,颔首敛眉淡淡道:“从旁人口中判断,我并不认为苏亦秋将靑浣带回府中是因衷情于她。”
这番话令期待的羽清音有些措手不及。
“此话怎讲?”他有些紧张,若事实如此,那一切早已不在掌控之中。靑浣与苏亦秋在凡世相遇是羽清音有心为之,之后他没再深入。但按照他的预想,苏亦秋应该会对靑浣动情,经历一世情劫后飞升归位。
“苏亦秋,仅仅是为了报恩,无情可谈,这是其一。”说完,穆惜白看向羽清音。“清音,可以放第二杯了。”
哎哎哎,还真不能小看穆惜白这个家伙啊羽清音他以为一杯酒就能把话都套出来,,没想到他居然还搞出其一其二?
嘴角微微抽动,稳住脸上的笑容,羽清音示意小黄鹂继续放第二杯。如第一杯酒一样,飘飘悠悠,慢慢沿水流滑至羽清音面前,然后……没有滑到穆惜白面前。羽清音看着水中的酒盏,扫了一眼身边盯着自己的穆惜白,无奈地拿起杯子,仰头饮下。
他怎么觉得有点儿奇怪呢?
“涅凰……可是你的孩儿?”
穆惜白还真是专注语不惊人死不休,怎的就突然问起了羽清音那个“儿子”?
“……”
羽清音手中的酒杯还未来得及放下,一脸讶然。
“回答。”穆惜白淡淡地补了一句。
好吧,他得承认穆惜白就是有这种气场,真是比司命星君还像个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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