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信不想死得早,毕竟他睡方迭还没睡够。于是暗中拉拢武林盟这棵江湖大树,又自主研发了一堆比唐门暗器还阴损的武器,再时不常的和赏金盟的杀手眉来眼去后……他终于不用顶着锅盖上街了。
只可惜方迭自从被某狼啃了之后就再不露面,想得某人蔫头耷脑、花枯叶萎的。直到有一天,对方突然主动现身在百通楼中,将一纸盟令掴在他脸上:“孽徒,为师的下一个目标是你。”
花无信嘿嘿笑:“那悬赏就是我发的……”
方迭:“……”
花楼主舔着脸扑过去:“师父是要杀要剐还是要日?徒儿任君采撷。”
江湖传言,某年某月某日,百通楼里彻夜传出惨叫,至于是何人遇害已不可考。
后来方迭自创了一套剑法,招式飘逸,杀伤力却极强,被江湖人称蝶恋花。花无信知道后还得意洋洋的调戏他:“这床上悟出的剑法果然精妙无双。”
江湖又传言,某年某月某日,百通楼里再次传出惨叫,大家怀疑百通楼已经改行杀猪铺了。
再后来,赏金盟首席猎手被百人围攻,死于苍梧山下。
花无信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翻看一本游记,他幼时常听母亲念起:“苍梧之丘,峰之磐基;苍梧之渊,云之岫壑;苍梧之野,舜之帝葬。”
手上的信笺如蝶陨般缓缓飘落,在火盆中化作点点灰烬,腾起一丝苍白的烟雾,和一句几不可闻的叹息:“方迭,我给你选的墓地还不错吧?”
林子御愕然抬头:“是你杀了他?”
“确切的说是我将他的行踪透露给了正魔两道。”
“我不明白……”
花无信笑了笑:“若非做了百通楼主,我也不明白,只可惜老天最终还是逼我明白了。”
淳明元年,奸臣何钧私生一子,托于方家,自幼习武。
淳明十六年,有剑客刺王,败逃而走,遗印信一角,乃华相私章。
翌日,相国倒,华家灭。
庙堂江湖,尽是人心诡谲;天宽地广,竟无一处干净。
林子御只觉背后直冒冷汗:“……那方迭可知你的身份?”
“教坊司名籍在册,若有心打听,当是知道的。”
“但他也没有杀你。”
“嗯,他下不了手杀我,只好由我杀他了。”花无信仰头饮尽最后一滴酒,舌尖辛辣,腹中如烧。
其实谁也没有错,只是相遇得太早,相知得太晚,相骗得太苦。
“可是,花花你不喜欢他吗?”林子御觉得他白治了,这人怎么越来越疯了?
“我……不知道。”戏做得太久,就分不清真假了。花无信只知道自己十年来游戏花丛,寻欢作乐、阅女无数。却再也碰不得男人。
脑中一阵晕眩,这酒确实够烈。他半眯着眼,醉醺醺的对林子御道:“现在你懂了吧?我和你不是同路人。你的喜欢太纯粹、太干净了……干净到我要不起,也给不了。”
林子御垂下眼道:“我明白,我终究不是江湖中人,你们所经历的那些我都无法感同身受。”百通楼主和赏金盟杀手之间的过往,岂是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所能企及的?
“可是花花,正因为我和你不同,所以才能一往直前,无所顾忌。”他伸出手,解开了对方领口的扣子。
花无信这时候才惊觉自己浑身无力,他骇然道:“卧槽,你、你干什么?!”妈的,臭小子敢扒你老丈人,想不想要媳妇了?
“换衣服。”林子御道,“我扮作你在牢里呆几天,这样你们能逃得远一点。”
“你他妈快住手,老子说过不行!”花无信恼怒道,“我走了你怎么办?池月会生撕了你!”
“就是,要不表弟你和我们一起走吧?”一个略贱、略贫、略亲切的声音从牢外响起。
花无信一抬眼就傻了:“小林子?!表弟?!你们隐藏得够深的啊。”
林正玄掩着鼻子四处望望,催促道:“你们快点儿,一会儿守卫的迷药劲儿过了谁都走不了。”
“表哥,你放心吧,池宗主欠我人情,他不会杀我的。”林子御很快把花无信的衣服剥了下来,又将自己的棉衣换在了他身上。
花无信破口大骂,死活不肯走。
林子御无奈,只好对林正玄道:“表哥,麻烦你敲昏他。”
花无信:“……”
将死猪一样软趴趴的家伙扛在肩头,林正玄回头问道:“你真不和我们走?”
“我在这里起码能拖到过年,到时候碧落谷往来进出的人会很多,鬼门宗就没那么容易找到你们了。”林子御道,“我毕竟是冰心阁人,不会有事的,你们快走吧。”
“那你多保重。”
看了看他肩头上的人,林子御眼中流光闪烁,微微一笑道:“保重。”
第68章:除夕
“属下恭祝宗主新春吉祥、鸿福齐天!夫人四季如意、玉体安康!”
除夕晚宴,万家和乐。鬼门宗的门人弟子皆云集于正殿内外,依次向高堂之上的宗长请安拜年、恭贺新禧。
“好,这一年辛苦了,去领红包吧。”池月淡淡应道,坐在他身边的人则是微笑着颔首致意。
并非是燕不离突然转性变得端庄贤淑了,而是他现在塞着满嘴的鱼干儿,根本就无法开口说话。池月瞄了一眼某人的肚子,再度怀疑里面那货是饿死鬼托生。
“恭贺宗主与夫人佳节共佳夜,新年添新人!”海上飞笑得像一只满脸带褶的肉包儿。他费力的含着肚子,躬身向两人贺道。
这话听着顺耳又实在,宗主大人眉眼一弯,刚勾起唇角,旁边就冷不丁冒出含糊不清的一句:“我靠,你要纳妾?!”
池月:“……”
海上飞当即冒汗:“夫人莫误会,不是那种新人,属下是恭贺您新的一年要喜得麟儿了!”
“切,麟儿?明明是添了个小王唔……”
池月及时用鱼干儿堵住了某人的嘴,冲海上飞使眼色道:“下去、下去。”
“可是宗主,属下还没领红包呢。”胖子可怜兮兮的道。
池月怒了,扬手甩他一脸鱼干儿:“叼好你的红包,滚。”
燕不离急忙忙拔掉池月的手,跟宝贝似的把腌鱼桶抱在怀里:“你扔什么也别扔这个啊!”
“那你说扔什么?”
某人转着眼珠,在满桌美食之中巡视了一圈,这个也舍不得,那个也舍不得,最后勉为其难的抓起一把炒瓜子放在池月掌心里:“就这些吧。”
妈呀,这要是让宗主发力甩过来他不得成了莲蓬脸?!海上飞骇得头发都……哦,他没头发。
胖子麻利儿的跪成一坨,悲悲切切的哭道:“夫人,属下和您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吧……”这眼药儿上的也忒明显了。
燕不离眯着眼道:“我只是听说,这大过年的,牢里伙食还是不好?”哼,教你敢饿花花……
海上飞原地顿悟:“是属下疏忽,属下这就去给犯人们备年夜饭。五菜一汤,水果自助,茶酒免费,您看成不?”
“嗯,凑合吧。”燕不离挥挥手放过了他。
上首左侧,三位元老相视一眼,皆皱了眉头。
李慕华瞪着某个“妖女”道:“夫人,方才末尊只是无心之言,你为何对纳妾之事如此介怀?”
“是啊,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张子仙捋着胡子道,“夫人身为吾宗女主,更须严守妇道,谨遵四德。就算宗主纳妾,也该从容应许,而非横加阻拦,方显大妇之风。”
池月一听就知道这年过不好了。
燕不离呵呵笑道:“二位师叔言之有理。我也曾向宗主建言纳妾,只不过他当时便严辞拒绝了,还立誓说此生只娶我一人,绝不会再要其他女人……和男人。如有违诺,天打雷劈、断子绝孙!”
池月:“……”
众人闻言,无不以向宗主大人致以崇敬的目光。更有好事者在下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咱宗主可真痴情,绝对评得上江湖第一好男人。”
“可不是嘛,宗主对夫人真可谓宠溺至极!为了不扰她歇息,硬是将明日的拜年礼挪到了今晚,连炮竹都只能在子时前热闹热闹,明儿早上这碧落谷里连屁都不许放。”
“说起来也怪,夫人大婚之日便叛门行刺,听说还给他戴了绿帽子,这样都能荣宠不衰,不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吧?”
“诶诶诶,你们几个小点儿声,吃饺子都堵不住嘴是怎么着?还想不想活到明年了!”
黄半山抬眼扫过堂中,敛袖端盏,面对池月,语气平波无澜:“宗主与夫人伉丽情笃,令人感佩至深,亦是宗门之福。老夫以薄酒相敬,恭祝二位百年和合、千载团圆。”
“多谢黄长老。”燕不离原本看这老头儿不顺眼,但大过年的,就不和这种老单身狗计较了。
然而他刚要举杯回敬就被池月夺走了。
“这是本宗的杯子。”
“用用怎么了?嫌弃我?”
池月眸光一凛:“你别想糊弄,孕妇不许饮酒。”
燕不离脑袋一耷,含泪咽了口茶。妈的,他已经断酒好几个月了,肚里的酒虫都快憋得撞肠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