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花花眼神炯炯的抬爪应道。
河不醉为某人捏了把汗。
林子御将猫递了过去:“祛毒的药尚未研制出来,林某可能还要在此叨扰一阵。若花……花楼主一直未走,恐要劳烦河兄替我挡阵。”
“你安心住就是,我尽快将他支走。”河不醉抱着花猫行至门前,顿住步子又回头问道,“林公子,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和他见面的机会了,你当真不后悔?”
对方似是在黑纱下苦笑了一声:“我当然后悔……”
“可若真的见了,我会更后悔。”
窗外天已擦黑,方桌之上碗盘罗列,白雾蒸腾、香气四溢。一碗碗羊羹里漂浮着白面馍块,整齐的肉片被炖得嫩粉酥烂,浓稠油亮的汤头点了红莹莹的辣子,直诱得人涎水横流、胃口大开。
花无信幽怨的捂着爪子,忍着伤口上火辣辣的痛楚,干瞪三个呼噜呼噜吃泡馍的人。
“那个,能分一碗不?”
“不给。”秋娘子冷着一双秋眸,“刚才是谁骂老娘来着?”
“你不暗算我我会骂你吗?”
“啐,老娘要是暗算你,你他妈早就躺尸变烧饼了!”
花无信觉得自己不能和一个大龄寡妇计较,便吞了吞口水道:“我买还不行?”
“不卖!”
“信不信老子……?!”
“砰!咣!”一把黑亮的菜刀和一柄寒光凛凛的剑同时立在了桌沿上,河不醉和伙计眼神幽幽……
花无信默默把“抢”字咽了回去。
“哼。”秋娘子凉凉一笑,“欺软怕硬,正道的人都是这幅德行。”
某人也笑着眯起细眼:“颜秋水,千金坊四毒之首,江湖人称毒水仙,后名毒寡妇。嫁过一百零八任丈夫,全部克死。其中三十八个正道中人,六十个魔门中人,还有四个和尚,两个道士,一个不及十岁的少男,一个退休的大内总管,一个……”
“吃吃吃吃……他娘的堵上你那张破嘴!”一碗羊羹飞快的出现在他面前。
河不醉掰着手里的馍对秋娘子道:“娘,楼上的客房腾给了花楼主,晚上我再搭张床,让林匆住我房里好了。”
“行吧,那就让小匆委屈一下,反正花少爷明天就滚了。”
花无信呛了一口,从大海碗里抬起脸:“房间不够了?”
“我家店面小,统共就两厢客房。”秋娘子叹气道,“现在那个没节操的住着一间,你再占一间,原先的客人就得搬下面来了。”
“没事老板娘,他脾气好,不会挑的。”伙计插嘴道。
他几年前到冰心阁求医时便同林子御相识,如今对方投奔过来也该好生关照。只是他自己连房间都没有,每晚都是扛着铺盖卷睡在饭桌上,总不能分给对方两张硬木头桌子吧……
“我也不挑,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和旁人挤挤也无妨。”花无信吃得浑身发热,擦着脸上的汗道,“不过那个没节操的算了。”
秋娘子嫌弃的翻了个白眼:“说得就跟别人乐意和你挤似的。”
“……”
四人吃罢饭便各自回屋歇息。花无信抱着猫,踩着嘎吱作响的楼梯上了楼。他推开两扇红漆半褪的木门,踏入了那间陈旧却不失干净的客房,一进去就抽了抽鼻子……空气里,似乎残存着一丝清苦的药香。
这里原本住着一个病人不成?
花花一猫当先的跳上土炕,把自己蜷成了一只圆绒绒的毛团,毫不客气的占据了棉褥的中央位置。
花无信摸了摸受伤的爪,决定不再招惹这货,就当某猫在给他暖床吧……
龙门烧饼铺里的最后一盏油灯也熄了,月光惨淡、星稀夜浓,整片大漠都陷入了昏暗的寂静。塞风卷着雪花和沙砾,簌簌敲打着窗棂,将原本沉浸在美梦中的人惊醒了。
梅杰曹晚间吃多了酒,早早回房睡下了,半夜醒来便觉喉咙干咳如烧。
他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摸黑下炕灌了几口凉水,又感到有些尿急,只好披上衣服走了出去。
这二楼只占店面一半大小,几厢客房沿着北壁并列而排,出了门就是一条带胡木栏杆的通廊,站在上面便能望见底下迎客的饭堂和厨灶砧头。梅杰曹昏昏沉沉走了几步,便听得下面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动静。
呵,大半夜的,进贼了还是闹耗子了?
他探着脑袋一望,果然看见惨淡的月光下,一个黑影正蹲在案头,怀中也不知抱着什么东西,嘴里不断传出嘎吱嘎吱的嚼食声。
梅杰曹蓬头乱发、衣袍松垮,脚上的鞋还是半趿拉着,却在顷刻间爆发出王霸之气。一脚踩栏,一手叉着粗腰,另一手直指黑影,中气十足的吼道:“呔,哪里来的小贼?!”
对方显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抬眼向上望来,这一抬头不打紧,直接就给梅杰曹吓尿了。一对上那双绿莹莹的眼睛和森白的獠牙,梅大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卧槽,怪物啊!”
他这嘶嚎声太过惨烈,隔壁就算睡着个死人也得吓活了。花无信当即从炕上翻身而起,抄起枕边的剑就冲了出来,然后便看到某人烂泥一样的瘫在木梯口,抖得格外有节奏。
秋娘子也被惊醒了,举着烛台步出门外:“怎么回事?喊得和杀猪似的,尾巴让门夹了不成?”
梅杰曹指着下面道:“有、有怪物,它特么竟然在啃人腿……”
“什么?!”花无信向下望去,却见厅中已空无一人,店门大敞着口,一股冷风咆哮着灌了进来。
他提气跳过栏杆,一个漂亮翻身跃了下去,然后就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软塌塌的玩意儿……
睡在桌上的某伙计呕出一口老血:“大侠,劳烦高抬贵脚。”
我擦,怎么还有人睡桌子上?花无信不好意思的跳下了桌,点起一盏油灯行至灶台前,发现上面确实躺了一条白花花的大长人腿。那腿被冻得硬邦瓷实的,切口整齐,凝固着暗红的血迹,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格外慑人。
果然是黑店,花无信心中暗骂一声。他拔剑出鞘,用剑尖挑着那条腿翻了翻,仔细的查看了一遍,并未看到任何野兽的齿痕,八成是那个没节操的看错了。
“不就是条腿吗?看把你吓的这个熊色。”秋娘子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指挥着伙计道,“搬到地窖里冻上,哪天没肉了再打牙祭。”
梅杰曹:“……”
“慢着。”花无信提着剑走到门口,蹲下身观察了一番,往外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问向梅杰曹:“你有看到那怪物从门跑出去吗?”
“我、我当时坐地上没注意,就听见门开的声音。”
“哦……”花无信穿得单薄,被冷风吹得打了几个喷嚏。他站起身合上了门板,吸着鼻子道:“雪地里没有脚印,逃走的人要么是踏雪无痕的高手,要么……”
秋娘子眉头微蹙:“要么什么?”
“要么……他压根就没离开这栋房子。”花无信笑道。
里间趴在门上的两个人同时心底一震。
河不醉痛苦的挠了挠头,压低声音对某人道:“林公子,你下次能不能别一边吃东西一边做实验?”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大夫的心理素质绝对比他们杀手牛逼,反正他是干不出对着人腿啃蹄膀的事。
林子御瞪着幽绿的双瞳,懊悔的吐出嘴里的猪肘子:“不好意思,我一时饿得狠了,就没太注意用餐环境……”
他之所以来龙门烧饼铺,便是因为这里“货源”充足,可供自己进行尸毒的研究。白日里,他通常躲在房中钻研药剂,晚间就用自己的血在残肢上反复实验,期望尽快找到抵抗青魃之毒的方法,哪知却好巧不巧的被梅杰曹撞见了。
河不醉无奈的叹了口气:“花无信可是百通楼主,最擅勘调查探,若是顺藤摸瓜揪出你怎么办?”
某人继续叼起蹄膀,耸着肩含糊的道:“反正他现在也认不出我,你就说我是你养的青魃好了。”
河不醉:“……”他看起来有那么重口吗?!
外面的人一听花无信所言,皆静默了良久,最后才有一个声音干巴巴的笑了出来。
伙计捂着胸口爬下了桌子:“好吧,是我。其实也没啥子嘛,你们半夜饿了不也得吃点零嘴儿吗?”
花无信:“……”突然感觉他说得好道理……
梅杰曹仿佛被驴吻了一口,骇然向后一躲,猛地捂住嘴盯着伙计道:“可我明明看见……那东西眼睛是绿的,还有獠牙,不像是人。”
“你那是喝多了,幻觉。”
“且不说是不是人……”花无信笑着问向伙计,“当真是你吃的那腿?”
“对啊。”
“那怎么一个牙印都没有呢?”花无信捏着下巴道,“莫非你喜欢舔尸?”
对方一脸菜色,昧着良心道:“老子就喜欢舔了,怎么着吧?”
“你现在舔一个我看看。”花无信笑意深沉。
这他娘的,只听过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没听过为兄弟舔尸的!伙计面如死灰的走过去,惨无人色的盯着那条腿良久,最后咬了咬牙,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呕——”秋娘子和梅杰曹同时扭过身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