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 (连城雪)

青提皱眉：“你真放肆。”
瑶光伸手就慌乱的把镜子打到地上，任它碎成了千片万片。
谁知算命先生却笑着伸手，让那些刺目的碎片回归原样，收回手中道：“小兄弟，执念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消灭呢，你说是不是？”
瑶光在毫无感情的青提面前很自卑，心情又被堵得难受，没处躲没处藏，唯有蹲在地上握紧双手。
他的白发也因此散落，更衬得那脊背瘦弱不堪。
青提叹息说道：“我又没有怪你，起来吧。”
瑶光埋首摇头。
没耐心的青提一下子就强迫性的把他拉起来，不料总是满脸忧郁的狐狸竟然哭了，五官扭曲的和小孩子一样，丑得全无心机。

第十一章

哭泣就像堤坝被洪水冲垮，一旦开始便很难再停下。
青提并不会哄人，呆看了他半晌才问：“你饿了吗？”
在他的印象里，这只狐狸吃饭时的神情总是很愉悦的。
不料瑶光闻言立刻后退了半步，想到这里酒楼那苛刻的条件便使劲摇头。
他的秘密通通都是不能说的，他已经不能像最初那般自如了。
青提轻声道：“你在这里等我。”
话毕便款款走进不远处香气四溢的酒楼，又很快拎着食盒款款而出。
真是风水轮流转，瑶光充满秘密，东华君倒变得坦荡。
瑶光被带到小镇石桥的台阶边，拿着青提塞过来的点心，好半天咽不下去。
他瘦弱的身体好像随时会在夜空中散去似的。
青提拿着酒壶淡声问：“你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事？”
瑶光摇了摇头，忽然很厌恶自己哀怨的模样，强打精神深吸了口气，抬袖把脸擦干净。
青提说：“东海鱼妖的问题已经平息了，我要回到蓬莱去，你既来东海边找我，怎么不和我走？”
瑶光刚咬了口酥饼，停住动作，好半天才沾了点杯中的酒在台阶写道：“仙境即地狱。”
“你哪里去过地狱？”青提深知那里的残忍黑暗，无意叹说。
瑶光抬眸瞅他，目光却很平静。
他的愤怒早在这两年平息了，但虽不想责怪谁，却也不愿再与那些神仙扯上关系。
此刻的氛围很安宁，安宁到青提莫名的不愿破坏，他终于松口道：“你若不喜欢去蓬莱，就在东荒养伤。”
瑶光仍旧拒绝，侧过脸去不再有反应，肩膀却微微僵硬，好像在提防暴徒。
青提软了语气：“随你的便。”

离开海边木屋的时间不足半月，再踏进去恍如隔世。
瑶光走到床边坐下歇了会儿，然后才怒视东摸西摸的熊三。
青提虽然走掉，却把这家伙留在他身边监视，真不知是怎么打算的。
“哎呀，你这个穷光蛋。”熊三检阅完毕，拍拍小手评价道。
瑶光对它倒是没有成见的，只是精神不足的恩了声，倒在床上再不动弹。
熊三爬到他枕头边，笑嘻嘻的说：“小狐狸，你把帝君搞得心神不宁倒是蛮有本事，可你到底为了什么就偷偷告诉我吧，我是不会乱讲的。”
瑶光怎会信他，斜目怒视。
熊三锲而不舍的摇晃瑶光的肩膀：“告诉我、告诉我！”
“蠢熊！住手！”
突如其来的一声呐喊把熊三吓个机灵，与此同时一道白光劈下，几乎把它打飞出去。
熊三气到呲牙咧嘴，化成巨熊的模样打算反击。
没想到瑶光却惊喜的坐起来，看着来者表情激动。
竟是拎着鱼篓的落画。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大步上前：“你到哪里去了，我等了你好几日，这是什么东西？”
“放屁，老子是帝君的侍卫，你是什么东西！”熊三抬手想抓他，却被落画用法术困住，急的满头大汗。
瑶光见到不禁失笑，到是难得有了高兴的样子。
落画摸摸脑袋问：“你见到东华君了？”
瑶光虚弱点头。
落画一摸他的脉又吃惊：“你又受伤了，是他打了你？”
“喂喂！别乱讲，明明是这个狐狸不知死活的替帝君挡刀，被鱼妖所伤，咎由自取好吗？”熊三用力拍着法术的结界。
瑶光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闹，而后起身拉住被放开的熊三，微声叹气。
熊三知道自己斗不过这个法力高深的九尾狐，外强中干的嘟囔：“我是帝君派来保护狐狸的，不和你一般见识。”
落画不搭理他，只是对瑶光说：“虽然不知道你和东华君发生了什么，但别委屈自己，还有我呢。”
瑶光感激的点头。
落画立刻露出笑脸：“小狐狸，我给你做烤鱼吃。”
熊三欢快的跟在旁边：“我也要，我也要！”
落画讨厌她：“走开，有你什么事！”
熊三大言不惭的回答：“为了狐狸的安全，他吃的东西我要先尝一尝。”
落画乐的不行：“专有一种凡人是做这个事的，叫太监，你听过没？”
此话又引得熊三阵阵怒吼。
瑶光呆呆的坐下来听着他们已经蔓延到屋外的争吵声，忽觉得这种时刻也是种幸福。
生命里让他痛苦的存在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每一个开心的瞬间，都应该好好记住才对。

到达蓬莱的青提自然而然又回到了他早已习惯的生活。
但读书画画的时候，却又不时的淡淡的走神，经常一发呆时间就过了，也不晓得自己是犯了什么毛病。
这天他正在花园认真的雕刻着什么东西，仙子忽来报告：“帝君，救苦天尊请见。”
青提头也不抬的答道：“恩。”
衣着华美的苍华转瞬就出现在了碧绿的梅林之中。
他弯着优雅的嘴角问：“在做什么？”
青提收起雕了一半的银铃：“没什么，你怎么来了？”
“你不说要去东荒熬过生辰，这么久没回来，怕是有什么事。”苍华目光专注的看着他。
青提自来都很直接，也没有不直接的理由：“只是遇见个傻头傻脑的小狐妖。”
这种多少带了点暧昧的词汇让苍华表情僵了下：“狐妖……你还是离那种魅惑众生不安好心的鬼东西远一点吧，九尾狐乃百妖之首，何时傻头傻脑了？”
青提想了想瑶光纯朴的样子，摇摇头不置可否。
苍华与他向来没有间隙，回忆到刚来时青提专注的神情，便抬手打开了他关上的木盒，拿起没做好的铃铛问：“这是什么？”
青提立刻夺回：“给狐狸的。”
话毕便装好木盒起了身：“生辰时婉妗送来了些陈酿，要不要尝尝。”
苍华立刻掩去面上的不快：“好。”
青提道：“我先把东西放好，设宴。”
苍华瞅着他顿时隐去的背影，吩咐随身的小仙道：“去查查熊三在哪里，它身边应该有只漂亮的狐狸，解决掉。”

第十二章

“哦，你问我姐姐啊，她好得很。”落画坐在床边半天才搞明白瑶光的意思，嘻嘻哈哈的说：“那小道士要在青丘待几天，所以我才能跑出来的。”
瑶光放心地点头，表情也变得呆呆的。
落画推了他一下道：“别总这么不高兴，你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未等瑶光有反应，熊三那家伙就在屋外鬼叫：“哇哇哇，我烤的扇贝太好吃了！”
四处都被他弄得乌烟瘴气，落画起身站在窗口骂：“滚开，讨厌的东西！”
熊三捧着个大扇贝激动万分的品尝，根本不理睬他。
落画嫌弃的瞅了眼，关上窗户道：“你想吃点什么，我带了米来，可以给你煮粥啊。”
服食了青提留下的金丹，瑶光伤情稳定了许多，忙摆手拒绝。
落画又道：“你这桌子都坏了，我去找木头修修，天黑了，你先睡吧。”
瑶光感激的看看他，又低头瞅向手里的书。
萍水相逢能够这样照顾自己，只能说落画的心地无比善良。
真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能让他彻底消失不见。
瑶光清楚自己并不能预知，也无法轻易改变，但只要他能做的他都会去做，只要能保护这些对他好的可爱生灵，自己是根本不会计较代价。
熊三正美滋滋的吃着烧烤，见落画拿着斧子出来不禁紧张问道：“你干吗？”
落画说：“砍树修桌子。”
熊三兴奋地说：“我也去，林子里有好吃的果子。”
落画怀疑的问道：“帝君真的派你保护狐狸？”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我有帝君的腰牌！”熊三雄纠纠气昂昂。
落画顿时了然：“哦，狐假虎威。”
“什么，你才是狐狸，我不是！”熊三吵吵嚷嚷地跟在他后面抱怨。

多年的养尊处优让熊三像个窝囊废一样什么都不会干。
他摘了些野果填饱肚子，很快就忍不住抱怨：“你好了没，这林子好冷，又好黑。”
落画周身飞着淡蓝色的阴火，弯腰修着刚弄倒的树，头也不抬的说：“那你先回去。”
熊三瞅了瞅黑黝黝的身后光景，立即摇头。
落画鄙夷地哼了声。
熊三靠在旁边百无聊赖，谁知黑暗中忽然伸出只手来，轻轻拍了它一下，就让他失去知觉。
仍在埋首忙碌的落画并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