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准角度推一把,摔在水槽附近,头会撞上石英石台面(没撞上也没事,他会让她对准了再撞一次的),不慎碰到放在台边的厚木砧板,砧板掉下来,连同搁在上面的全鸡与切骨刀——这可真是个悲惨的意外,夹杂在其他一些诸如电梯坠井、手机爆炸之类的新闻里,毫不显眼,顶多让看到的人唏嘘两句。
作为租客之一,他只要提供不在场证明——他本来就在街道上跑来跑去地送外卖,要不是房东一通电话,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座偏僻的公寓里,而他早已处处留心,进来时没有遇到一个人,出去时自然更加谨慎。警方会以意外事故结案,举行葬礼时,到场的寥寥几个亲属也只会为这个性格乖戾的老寡妇洒两滴眼泪,然后回去继续自己的生活。
这个几天来不断对他进行眼神上鄙夷、语言上羞辱的老妇人,他想象着她的死亡画面,冷静得像在计算一道考试中的数学题,有一种期待完美解决的快感。
他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走到她的身侧,从后方伸出结实有力的胳膊——
疼痛!刀割般的剧烈疼痛从他的右手臂上炸开,沿着神经线辐射到全身,他猝不及防地身躯颤抖,“啊”地低叫了一声。
条件反射地缩回右手,他撩起衣袖查看小臂——剧痛仍在持续,仿佛有一柄看不见的刀刃正在游走,无形地割开皮肉、切断血管……
他不断地抽着冷气,对抗着这股莫名其妙而又切切实实的疼痛。怎么回事,他的手臂是出什么问题了吗?神经痛?骨膜炎?要不要马上去医院?他冷汗直冒地想着。
紧接着,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在痛心彻骨的右小臂上,一条条小指粗细的乌黑纹路缓缓显形,像笔迹,又像刀痕,仿佛自血液中渗透而出,狰狞而清晰地浮现在皮肤上,组成了涂鸦似的文字——那是一个单词,patience,忍耐。
“忍耐”?什么意思?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匪夷所思地触碰手臂上仿佛刺青一般的文字,一边痛得瑟缩,一边做梦似的喃喃道:“没有伤口……这鬼东西哪儿来的?喂,你看见了吗?这儿!你觉得这是什么?”他把手臂伸到女房东鼻子底下,眼神惊愕,语气激动。
老妇人用看疯子的神色瞥了他一眼,后退两步,声音尖细地回答:“这是你的胳膊。”她说完,又慢吞吞地加了一句:“我觉得你该去精神科看医生,要是严重的话,抱歉我要提前解除租约。”
她不再追究下水道堵塞的事,拢着披巾走出房间。雷珀独自站在一片厨房污水中,瞪着右小臂上只有他能看见的“诡迹”失神。
是的,诡迹,除了这个词,他找不到更恰当的字眼,形容这个看起来像三流惊悚电影里的情景。
他足足发了五分钟的呆,直到长期没有动静的老旧门铃非常难听地响起来。
女房东唠叨着挪过去开门。按理说,在这种忙碌的工作日上午,根本不会有人来敲门——实际上,她已经有整整半年没有访客登门了,也从不和快递员打交道,即使是出租户,也要先打电话预约时间后才接待。
门开了,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站在门口,面带笑容给了她一个拥抱:“嗨,姑妈,大惊喜对不对?这几天我刚好到A市出差,顺便过来看看你,我知道这种天气你一定会待在家里……你还好吗?”
“噢,这都多久没见了,我的小夏尔。”老妇人拖腔拿调地拥抱她的子侄。
雷珀站在厨房门口看见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后怕与巨大的庆幸击中了他的心脏。想想吧,要是刚才真对她下了手,在他摆布尸体的时候,门铃响起,拜访老姑妈的青年站在门口,接下来的场面不用发生也能想象的到——等得不耐烦的电话、无计可施的自己、难以收拾的残局、疑虑丛生的报案、破门而入的警察……他又得回到那个阴暗、狭窄、臭烘烘的,活像满是鳄鱼的沼泽一样的牢笼里去!
上帝保佑他逃过一劫!
他蓦地低头看自己的右臂,疼痛不知何时消失了,就像来临时一样猝然,乌黑的“诡迹”正如被擦洗掉的污渍一样从皮肤上迅速褪去。他的手臂又恢复了原样。
“忍耐”……他怀着强烈的疑惑不解,慢慢咀嚼着这个词,隐隐感觉到一种神秘的、宿命论似的意味,以及对冥冥中未知事物的畏惧。
这个诡异事件导致的直接结果,是他搬离了租住的公寓,当然,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如果不彻底远离这个碎嘴老太婆,总有一天他还是会忍无可忍地干掉她。
他暂时找不到住处,就在披萨店后面的仓库里搭了架行军床。一毛不拔的胖经理几乎要用眼神杀死他,看在方便半夜三更送外卖的份上,勉强同意他暂住一阵子。
于是在凌晨两点半接到一个该死的订餐电话后(对方似乎人数不少,嘻嘻哈哈自说自话,兴奋得仿佛磕了药),雷珀极度不情愿地起身,烤了几个大尺寸的披萨包装好,骑着自行车前往对方给出的地址。
那是落后街区的一座有些年头的建筑物,粗劣的木制墙壁、满是乱七八糟涂鸦的外墙和昏暗迷离的灯光跟整个街区的破败氛围相得益彰。
雷珀对这种氛围并不陌生,实际上,每个“在街上长大”的孩子都熟悉这种气息——潜藏与滋生犯罪的黑暗气息。所以当他敲开吱呀作响的门走进房间,看见里面的男人们三五成群地歪倒在沙发上,抽烟喝酒大声说笑、看电视里的拳击赛,角落里两个人吵着吵着就打成一团,空气中□□与□□的气味浓郁地浮动时,并没有露出大惊小怪的表情。
“谁订的披萨?请签收,五份12英寸披萨,一共89元50分,这是小票。”他例行公事地说着,将一摞披萨盒搁在杂物狼藉的桌面上。
一个连后脑勺上都是刺青的大高个儿走过来拿起披萨,一盒一盒丢给同伴,然后坐回沙发上,掏出一片大嚼。
雷珀孤零零地站在地板中间,在无人理睬的冷遇中提高声量又问了一句:“哪位负责签收付款?”
依然没人搭理。他四下顾盼,在墙边破裂的全身镜中看见自己的身影:戴着一顶鲜红色的鸭舌帽,穿着红白条纹的披萨店制服,胸口印着一个歪着嘴竖起大拇指的LOGO。
妈逼的简直傻透了……他不忍目睹地别过脸,心怀隐怒又喊了声:“叫了餐总得有人付款吧?”
之前那个大高个子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带着一脸不耐烦的蛮横之色说:“还不走?等着挨揍吗?”
“你们还没付款。”努力工作的前罪犯坚持道,“买东西就该付款,你们不能吃霸王餐。”
大高个子像听到个滑稽的笑话,咔咔地笑起来,“嗨,伙计们,听见了吗?他叫我们付钱!告诉他,我们订了这么久的餐,什么时候付过钱?”
雷珀一听就明白了,这伙人就是故意吃霸王餐,很有可能就是当地的黑帮团伙成员。如果他之前知道内情,就绝对不会接那个电话号码——可恨的是那些知晓内情的披萨店同事,明明知道他值夜班,却没有一个人提醒他。
……这些混蛋!他恨恨地想,正打算转身离开,沙发上响起一声尖锐的口哨。一个留披肩发的男人从扶手边探出头,猥亵的眼神蛇信一样从他脸上舔过,“想要钱吗?没问题,过来陪哥几个玩玩,小白脸儿。”
雷珀清晰地听见脑海中的某种声响,仿佛一根紧绷的弓弦铿然断裂。他猛地操起手边一个沉重的金属烟灰缸,准头惊人地朝那个男人的脑袋凌空砸去。
惨叫声中血花四溅。
整个房间惊肃了三秒,然后愤怒地沸腾起来。至少有四个男人同时向他冲过来,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扑面而至。
对于如何单打独斗,以及在被围殴时以最小的代价保护自己重挫对方,雷珀的整个前半生都在实践这项课题。监狱里度过的十四年,又为这个技能刷了不少升级经验值,以至于他在公共浴室的墙面与铁管上砸破别人脑袋时,手法越来越娴熟。
他一边奋力回击不落下风,一边迅速朝出口撤离。
但对方人数太多,且都是惯打群架的好手,他渐渐有些力不能支,被一个偷袭的扫堂腿绊倒在地。
拳脚像雨点一样招呼上来,雷珀在满身的疼痛中极力挣扎,挥舞的左手无意间在橱柜与地板间的缝隙里,摸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熟悉的形状、熟悉的质感。
——那是一柄手/枪。
沉甸甸的枪身,一入手就知道弹匣饱满。无暇思考为什么这柄手/枪会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恰如其分地出现在手边,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枪柄,手指搭上扳机……
只要一个翻身,扣动食指,接连几个点射,就能轻松搞掉周围这些袭击者,然后趁着夜色溜之大吉,回店里消掉电话中的来电号码储存与电脑上的点餐记录。等到警方发现追查起来,十有八/九会以为是黑帮之间的火拼仇杀——在这个以街头暴力著称的街区,这种械斗事件司空见惯,每隔几周都要发生一两起。
就在雷珀打定主意,即将动手杀人时,那股割裂一般的剧痛再次来袭——这回是握枪的左臂!尽管全身上下都在殴打中作痛,但这股裂痛却丝毫没有被混淆,依然尖锐得锥心刺骨,其他疼痛与它相比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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