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雨反问:“有用吗?”
狐狸不吭声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到了韩真子这般境界,正是所谓的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计谋都毫无作用。
而此时,升月峰已近在眼前。
不同于前次的戒备森严,此番升月峰山门大开,四下里寂静无声,似乎空无一人。
狐狸化作人形,与师雨疑惑且谨慎地朝山上走去,一路不见半个人影,血腥味却浓烈到刺鼻。直至走到山腰的一处宽阔广场前,眼前赫然一片尸山血海的情景,两人不禁倒退几步,震惊失色。
“……天心派这是叫人给屠门了呀!”胡长庆失声叫。
师雨被浓稠死气熏得几乎窒息,喘了口气道:“究竟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韩真子呢,难道也身在其中?”
“有劳二位关心,本座好得很。”广场前方大殿的殿门霍然开启,韩真子翩然漫步而出,脚步看似轻缓,眨眼间已至近前。“你们这是来送还桑妖内丹?”他打量着眼前被取走了部分魂魄的转世之身,感觉这个凡人男子与上次见时,似乎有些不同……随后眯起眼睛,露出了饶有兴趣的微笑:“哦?你还没死,剩余的废弱魂魄竟然壮大了不少,虽还达不到我原本的神魂,比起普通人也算绰绰有余了。”
“你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惊喜。”韩真子伸出两根指头,捻住师雨额角的乱发,动作轻柔地往耳后送,“我现在开始考虑,是直接就这么收回来,还是让你再养一养……你认为呢?”
师雨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甩开:“这句话该是我对你说。韩真子,早在两百一十三年前,你就已经死了。死人就得去该去的地方,强留世间只会作乱天地规则,给自己和他人带来苦难。”
韩真子仿佛听到了一个极荒诞可笑的梦呓,不由得哂笑起来:“死?那只是对于凡夫俗子而言。修道之人早已摆脱肉身上的生死,只要元神不灭,魂魄便可自由转世、夺舍,重新修行,直至飞升成仙。你,不过是我用来寄居魂魄的一具空壳、一个容器,居然还振振有词地跟我提什么天地规则……天地若真有规则,那便是仙凡有别、强者为尊!”
师雨摇头道:“不论你有多么高深的法力,也抹杀不了我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存在于世的事实。我来到这世上,所有的欢笑、哭泣、幸福、痛苦都是见证,所有我关心着的、与关心我的人都是见证——我不是任何人的容器,我的灵魂归自己所有——”他伸出右手食指,以一种无法言喻的坚定点向韩真子的眉心:“魂兮,归来!”
感受到体内一魂三魄蓦然一动,似欲响应召唤脱体而出,韩真子脸色微变,弹指生出一道狭长锐利的风刃,朝咫尺前的师雨疾速斩来,要将他拦腰切断。
师雨没有躲避,也避之不及,这一招的速度更胜风驰电掣,甚至连一旁的胡长庆也来不及阻拦。
风刃瞬间没入师雨的身躯,却没有激起任何鲜血与伤口,如同拂过的一阵微风,将他的衣袂轻轻撩起。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青石地面骤然寸寸碎裂,绽开了一条足有数丈的深长裂缝,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巨刃狠狠砍下,将坚硬的地面一分为二。
看起来,就像大地用自身躯体,为他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韩真子露出了错愕的神色。他明明未从对方体内感觉到丝毫法力波动,却发生了如此诡异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蹙起眉头,一柄赤金色小剑从袖口飞出,带着灼热的光芒与凤鸣之声,刺入对方心口,却仿佛投石入水不见踪影,徒然激起四周的气浪,对方依旧安然无恙。
几息之后,却听得远处一声震天巨响,金光闪耀之处,一整座山峰竟被生生削去头角,巨石夹杂着无数草木土块轰然滚落。金光迂折而返,重又化作一柄小剑,围绕着韩真子飞舞。
居然连本命灵器凤皇剑也奈他不得!明明面对的只是一介凡人,却有种天地山河、日月星辰皆为他守护的错觉,韩真子一时生出了几分无力感。
师雨低头怔怔望着自己的双手。他并未在体内感到任何奇异的法力,却感应到整个天地的意志与规则——这,就是上古大巫之力?它就潜藏在他的血脉中,无需刻意修习、施放,血脉指引着他沟通天地、遣驭鬼神,一切随直觉而动。
胡长庆目瞪口呆,喃喃道:“这还打什么,直接碾压不就好了。”
师雨拿无奈的眼神望向他:问题是我根本就不知该如何出手攻击……
胡长庆回瞪:不吃斋念佛,倒装的什么和尚!你原不是打猎的么,拿刀砍,拿箭射啊!
韩真子看着他俩眉来眼去,阴云开始在眼中堆积,反而放声大笑:“精彩,看来是我打不动你,你也打不了我。既然如此,我便将你囚禁起来,慢慢钻研,看你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剩余的魂魄,你就替我多养几日,待到瓜熟蒂落,再取回不迟。”话音未落,从他袖中又飞出一条发辫似的紫色绳索,如灵蛇缠树,眨眼间将师雨捆得结结实实。
胡长庆见状,指尖弹出白森森的利爪,朝绳索一挥而下。划擦间簇簇火光迸射,铿然仿佛金戈相击,那紫色绳索不知用什么材质炼制而成,看似柔软却坚硬至极。
胡长庆大怒,妖相毕露地朝韩真子扑去。韩真子广袖一拂,仿佛掸去桌案灰尘,轻松将他甩出三丈开外。
“米粒之珠,吐光希微;蝇翅飞舞,去而不远。”韩真子冷笑道,“便是青丘九尾,也不敢在我面前放肆,区区一只天狐幼体,也敢张牙舞爪。”
青、丘、九、尾!这四字犹如当头棒喝、钟磬灌耳,在狐狸脑中轰然震响。它感觉浑身血脉沸腾,如火焚灼,仰头发出一声凄厉长啸,尾巴根部那微微凸出的一截,在这厉啸声中挣扎扭动、寸寸延生,最终又长出一条白蓬蓬的长尾!
韩真子不屑一顾地弹出一缕指风,化作一支寒光四射的锋矢,曳着残影朝狐狸射去。半途中,忽然被一条青黑色长鞭卷住,鞭梢幻化出的蛇影与锋矢碰撞,同时炸裂开来。
韩真子转头,鸷视现身的莽天龙,寒声道:“你果然又要背叛我!”
莽天龙脸上掠过一丝阴郁之色,平静地道:“我只是不想弄脏你的手。一只蠢狐狸而已,哪里要你亲自操刀。”
韩真子眉间戾气略缓,颔首道:“处理掉这只碍事的狐妖。”
狐狸被炸开的气浪冲击,就地一滚又变回人形,冲莽天龙破口大骂:“死长虫,为虎作伥,有你后悔的一天!你看他哪里还有个人样,活脱脱比妖怪更狠毒,莫说是牺牲满门弟子,便是拿你抽筋剥皮也是肯的,你还替他卖什么命!”
莽天龙冷冷道:“我爱为谁卖命干卿底事,要你管得宽!”
胡长庆当初拿这话噎过他,如今被反噎了一口,抽出两柄分水刺气冲冲地扑过去:“不识好歹的死长虫,今日七爷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就不姓胡!”
“你本就不姓胡,不过是胡家捡来的野崽子,端的什么家仙架子!”莽天龙一鞭绞住对方的刺刃,毫不留情地回骂。
胡长庆气得要炸毛,这下顾不得藏私,法宝尽出,使出浑身解数与他打个天昏地暗。
韩真子懒得瞧两妖恶斗,走到被捆缚的师雨面前,手指按在对方眉心,神识扫视体内。“天魂,气魄、力魄、精魄、英魄。多好啊,我都忍不住要提前采撷了。”他感叹道,“即使千人万人提炼出的魂珠,也比不上我自己的一分一毫。”
在被神识入侵的同时,师雨也同样感应到对方的灵魂,仿佛两人是一体双生、心念相通。他震惊且极度痛苦地瞪大了眼睛,几乎连声音都颤抖了:“你的觉魂——那么多的冤魂怨念,无时无刻在你的体内抓扯、撕咬,这种被无数尖牙利齿活生生撕裂的痛楚,你竟能忍受得了?!”
韩真子直视他,一双深紫的眼瞳深处仿佛燃烧着红莲业火,森冷尖锐而又烁亮决绝,口中轻描淡写地道:“只要能证道长生,无论什么样的痛楚我都能忍。”
师雨缓缓摇头:“这不是道,这是走火入魔。”
韩真子答:“这就是我的道,哪怕走火入魔。”
师雨沉痛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目光已坚硬如铁:“我要解脱你体内的冤魂,取回被抢走的一魂三魄。”
韩真子微微一哂:“做梦。”
师雨没有反驳,静静垂下眼帘。许多从未见过的字符、从未听过的音节纷至沓来,充满他的脑海,如成群归燕盘旋于故园旧巢。他不假思索地张口——
一种晦涩而玄妙的语言从他口中流出,每个音都像踩在沉重的鼓点上,健劲诡谲,古朴苍凉,仿佛穿透万载光阴从亘古蛮荒中走来……
天际传来滚雷的闷响,地面轻微震动,山风陡然大作……天地万物似乎都被这语言触动,发出了各自的回应。
虽不解其意,对方吐出的每个音却如同重槌敲击心鼓,令韩真子不禁神魂震颤,那颗由千余人的魂魄炼制成的觉魂珠,竟出现了溃散的迹象。他运转法力极力压制,魂珠溃散的速度却越来越快,无数怨魂从中解放而出,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呼啸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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