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不可逆地,往往最开心的时候,总是真相未明的时候。往往最难过的时候,总是真相大白的时候。而人最贱的地方,就是喜欢去一点一点地扯开结局,赚一轮悲春伤伙的眼泪。
“进去吧。”
一靠近门,耳边的声音吓了柯言盈一跳。还是那个阿姨,不同的是,之前好像不觉得她有戴眼镜啊。
再凑近瞧了瞧,对比着手上的照片,那个人才肯定地说道:“管理处交待过,你不用办手续,爱进就进。”
原来真的有混脸熟的特异功能,柯羽盈有些累,少了那份跳起来欢呼的感觉,只是鬼使神差地顺着路往里走。
眼前是紧闭地门,柯羽盈抬手想敲门,最后还是退出几步运,靠在栏杆上,怔怔地发呆。叶若柔不想揭露她母亲的任何事。
面对自己的爸爸妈妈,即使许碧泫有过如何刻苦铭心地爱情,都不足以弥补她对这个家的缺席。叶若柔本应该怪她的,应该冲上去,质问一切地一切。
可是她没有,柯羽盈想,如果不是叶若柔身边多了个她,这种情况完全发生。又或是叶若柔永远都不会对百合这个词敏感,更不会去纠结她母亲的事情。
“小柯?”许碧泫手里提着个汤盒,柯羽盈出现在这里,她确实有些所料不及,而且脸上竟是难能地失落,在她印象里,女儿的这个助理应该是一副没心没肺,就是天塌下来,也还会喊着捡棉花糖吃的货。
从混乱地思绪中回过头,柯羽盈一眼就觉察到许碧泫眼里的疑惑,强打起的几分精神:“真巧,又在这里遇到您。”
许碧泫不愧是个有几分名气地作家,一个又字提醒了她上次的情形:“是啊,你又来看徐老吗?”
她还是没有把徐老说成你爷爷,毕竟以她们世家的交情来推测,柯羽盈这个孙女八成是随口认的。
是哦,柯羽盈这次失意,倒把之前用的靶子忘记了,她尴尬地笑了笑。
相比之下,许碧泫似乎更关心她手里的汤,手摸着精钢制的壁面,面歉意:“那我有点事,就先进去了。”
这么见外,柯羽盈可以理解许碧泫此刻不愿意别人过多知道里边于蕊的存在,但她还是没有忍住,在这么重要地关头,脸皮厚了厚:“阿姨,我——能进去坐坐吗?”
门刚开了三份之一,许碧泫意外地回头,眉头少见地皱起,只是很快就恢复平坦:“进来吧。”
房间一切如故,似乎再多的人来过,又离开都影响不到她。就像此刻的于蕊,无论多少人从她生命里走过,都已变得不重要。
如果她还尚有知觉,只是不能去解释,更不能去更正别人对她的猜测,那将有多痛苦。不过好在,你若是难过,也不会有人知道。
柯羽盈看着床上平躺的人,心里莫名地酸涩,仿佛要为她呐喊些什么。
☆、扭曲而复杂
许碧泫放下汤就开始忙活,嘴里也没闲着,不断地对床上一动不动地人讲些有的没的。顺带作着介绍:“这是小柯,若柔的助理,恰好在门口碰到的。”
如果不是对于两人的往事有个大概的湍测,柯羽盈八成会为被这种滔滔不绝的热情与积极吓倒,装作一无所知,明明知道于蕊现在毫无知觉,她还是痴痴地卖傻:“阿姨好。”
与上次她同叶若柔来的时候不同,这次于蕊是睁着眼睛的,却始终找不到焦点。应该是由于长期地的卧床,整个人显得很苍白,睫毛闪动的频率很迟缓。
意料之中,她是不会回答自己的。
许碧泫慢慢把病床摇起来,使于蕊呈坐势。端起手里盛好的汤碗,开始旁若无人地喂到于蕊唇边,熟练到无论多难拿捏的动作,都无需假手于人。柯羽盈只好干坐在旁边,明知故问:“她怎么了。”
“生病了。”相比,许碧泫把更多的心思和注意力都放在了于蕊身上,对于柯羽盈只是随口应对的感觉,替于蕊把微微垂落的头发绕到耳后时,才突然觉得自己语气不太好,又转而笑起来,只是无论如何,那种勉力感都没办法逃过柯羽盈专注的眼色,她叹口气说:“就是出了场车祸。”
“那她现在是植物人?”或许,这个世界没有连续剧,没有小说,谁会相信真的有植物人呢,活着的死人,死了的活人。
皱了皱眉,许碧泫并不喜欢这种称谓,但事实终归是摆在眼前,她没吱声,随即又继续喂剩下的汤。
平日在外面谈笑声风,无忧无虑的许碧泫,在进到这个房间,离她在乎的人最近的时候,变得如此真实。真实到柯羽盈觉得自己就像粒灰尘,在旁边飘扬着,偶尔会引起不满的燥动。
“你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先去忙的。”许碧泫明显对于柯羽盈自顾茅庐的行为不是很欢迎,放下手里的空碗后,语气淡漠地说。
不愧是母女,口气如此相似。
柯羽盈能有什么事,这时候不过是快到正餐时间了而已,叶若柔应该正与何辰生饮完一壶花荼,歇了半个钟,就该继续点东西吃了吧。不然,手机怎么还没有响起。
扣着手机光滑的屏幕,柯羽盈一直在等着叶若柔来电说:“你在哪里。”
这样,她就会知道,自己依然被需要,被寻找。原来如此没有安全感,柯羽盈想要走,到了门口,却还是没有忍住:“她还记得你吗?”
或者说,还认识吗?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死别离,天各一方,而是,你爱的人就这么直白地忘记你。
虽然没有狗血到,笑着忘却,却这么直实地在眼前,不能和你说一句话,甚至眼里找不到你一个完整的影子。
就像被打了七寸的蛇,在冬日深眠里猝然惊醒,许碧泫很生气,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和善都弃之不顾:“你不过是个助理,我命令你离开。”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柯羽盈不是。”刚才是谁的声音,愣了愣,柯羽盈也不禁为自己这种气势吓了跳,好在她心情不好。
不然,她就是在地上打着滚也要赖掉这种无礼行径。定了定神,她才不甘心地往房内走,影子弯延在各种钢制铝造的器皿上,扭曲而复杂,她开始不喜欢助理这个词,甚至有点恨,为什么她不能与叶若柔一样。
如果她有足够强大,就可以信誓旦旦地带着爱的人远走高飞。而她现在卑微得像个寄生虫,等着叶若柔做主,甚至连爱这个字眼,都等着叶若柔先开口。
没料到柯羽盈会这么冲动,许碧泫的气焰一下子被蒙掉了一半,而看到柯羽盈缓步靠近自己,脸上表情复杂,心里不禁有些乱:“那你是什么,不管你是什么人,这里都不欢迎你,你走吧。”
“对于你来说,我可能什么人都不是,可是对于若柔,就不一定了。”柯羽盈脸上又装出一副轻巧的样子,站在窗前伸着腰肢,像做晨操一般。
她的背影在许碧泫的瞳孔里由一个点,变成一个人形放大张合,许碧泫突然想起叶若柔平日的种种习惯,以及在出现了一个所谓的助理后的一些怪事,唇却挑起:“没想到若柔竟然是真的喜欢你。”
原本,当初就有这种感觉,可是现在见柯羽盈一副嚣张的样子,她倒反显得没那么乐观和欢喜了。
听出她语气里的讽刺,柯羽盈立马就笑着转过头,哪怕,她很想锤胸顿足解释自己并没有要显大的意思:“我和若柔也没想到你会喜欢于蕊。”
晴空里悠悠地爬过一团白恍恍地云,房内的金色被掩去了大半,许碧泫忽然站起来,最后又似乎想到什么,复又坐下给于蕊压着被子:“你是看那本书猜出来的吧?”
“显而易见,不是吗?连名字都那么相似。”柯羽盈心情舒坦了许多,不用在背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诚实的滋味原来如此。
门边传来响动,护士进来只是默默地点头表示招呼,然后把汤碗拿下去。
直到确定房间内只剩下三个人,许碧弦才迟疑着问:“你——告诉若柔了?”
应该是说若柔告诉了我,连正文都是她亲口读,许碧泫真的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女儿,除了偶尔在一起时的瞎聊,她甚至不知道亲生女儿原本藏着如此深的求知欲。
“她已经知道,你的书她看了。”柯羽盈注视着于蕊,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像自言自语地感伤,又像是对许碧泫说:“我们谈话,她听得到吗?”
后来发生的事情,你还知道吗?为什么柯羽盈觉得许碧泫写的书简直就是一道带着咒语的闪电,击中了她与叶若柔的现在,重演着她们的过去。
明明她是更爱小说的那个人,她却总觉得自己是于蕊的位置,将就着命运的残忍。所以她现在一点都不再崇拜所谓的许大作家。
黯然到极点的声音,许碧泫握着于蕊满是针孔的手,长长地叹口气:“我想,应该是听得到的吧。”
“你很爱她?那她呢,爱你吗?”问的,当然是曾经,至少,柯羽盈不会相信一个连眼神都不受自己控制的人还会有爱,又或者,即使爱,也是无能为力。至此,柯羽盈又觉得自己万分幸运,她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变成这么美丽的植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