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并不宽的小河。
程晓见河边被清理出好大一块地方、扎了四五个帐篷,有十几个精壮男人坐在河边说话,三个在巡逻,还有一个拿着烟袋、五十多岁的男人坐在帐篷边的火堆旁抽烟。
那年龄最大的抽烟男人抬头看了看程晓一行人,然后在火堆旁的石头上磕了磕自己的烟袋道:“先休息一下,吃过饭出发。”
大巴点下头,拖着程晓到河边,把他嘴巴上的胶布揭掉。
程晓立刻道:“我内急,能把我绳子解开一下吗?”
大巴眉头皱得死紧。
“……这种地方,我逃跑估计等于找死吧。”程晓补充。
大巴回头看向那个抽烟大叔,见对方点头,这才带着程晓走向一颗大树,然后给他解了手上的绳子。
程晓尴尬的看着大巴:“我想上个大号。”
大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逃跑对你没好处。”
“我知道。”程晓顿了一会儿,走到大树另一面,他确实有逃跑的念头,不过内急也是真的。方便完之后,程晓在眼风里扫视了一番周围的密林,随后走回到大巴身边。
“?”大巴挑眉。
“我去河边洗手,暂时别绑绳子了,你在这儿,我也不太可能逃走。”
大巴眼神一动,微微低头看了程晓一眼,也不多说,直接转身领着他往河边走。其他人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防备。而程晓瘦瘦弱弱的样子也确实没啥威慑力,洗过手之后,那抽烟的大叔也没让大巴再给程晓绑住双手。
一行人加起来共有二十二人。
吃过饭之后,众人顺着河边走,一直到河的尽头,抽烟大叔才侧头看着程晓道:“小伙子,我们不是要害你性命,只是想请你指个路。这里有一条进山的路,后来发生山崩毁了。我听说你有几个朋友进了山,想着你应该也知道这进山的路,所以才找人请你过来。”
老头说的看似客气,但程晓又不傻。这种境况他除了听话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好吗。再者那哪是请啊,分明是绑。
“五爷?”程晓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回想别人对这个五十多岁的大汉的称呼,缓慢开口,“你说的朋友,我大概能猜到是谁。但是可惜,我不知道路。他们手里有地图,我没有。”程晓联想了一下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当下也明白了。如果说进山的人是欧阳家的,而战国帛书在他们手上,那么这一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释。这个五爷想进山,怕是目的也不简单。
“呵,你比地图更精准。”五爷望向前方,用手指弹了弹手中的烟袋,也没做出其他动作,身上的气势便沉了下来。
程晓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小伙子,你好好带路的话,还能见到之前那个女人。”五爷的声音并没有体现出狠辣,相反的还很温和,就像一个爷爷在对孙子说着今天中午吃什么之类的话。
程晓心沉了一沉,他这一路没有提到韩若若半句,其实就是在表示他不关心韩若若,他现在没什么软肋。但是这个五爷一下子就点破了他的心思,并且拿韩若若做筹码……
“你总不至于告诉我,她还活着?”程晓面上不动声色的问道。
五爷从鼻腔中发出一声闷笑,笑得眼睛眯在一起:“韩家的财力在a市也是数得上的,那么有用的人,我怎么舍得不管她死活。倒是你,可不像资料上说的那么好糊弄?呵呵,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惑,比如说陈少之前为什么把她丢下。小伙子,这问题实在没什么好想的。”
程晓的神思顺着五爷的话逐渐延展,脑海里闪过些许片段和念头,脸上终于有了诧异的表情:“防止我们一块逃跑?”
五爷闻言,温笑着点头:“也不是要对付你们,只是想让你听话。只要你愿意,你一定能找到进山的路。”
“有求于我,还遮遮掩掩?”程晓收回诧异的表情,冷下脸来,“你们进山的目的,另外一队人的目的,还有你凭什么认定我知道路?这些你总得给我一个解释吧。没有一点儿线索,我可不认为自己能找到路。”
五爷笑笑。
“这里是秦岭东部的密林,离骊山只隔了一个山头。以你对整件事情的了解,不难猜到我们的目的。我们不害人,我们只是想找出真正的皇陵。欧阳家两兄弟是为了献祭,祭品就是你那个僵尸朋友。我知道你跟那个僵尸心灵相通,只要你想,你一定可以找到路。怎么样,够详细了?”
程晓皱了眉头,他承认自己不愿意带路的原因是把不准这个五爷是好是坏,会不会对自己和阿树他们不利?现在听他的口气,阿树的事儿,他似乎比自己还要清楚。看他那笃定的样子,还有知道的这许多情报,这个叫五爷的身份绝对不简单。所谓的只找皇陵不害人,打死他他都不信。
“过河拆桥的事儿谁都会做,我凭什么相信你到时候会放我走?”
五爷乐了:“我犯不着杀你,有那僵尸在,我也杀不了你。放心,我这次确实是来帮你,不然陈少也不会跟着一起来。”
程晓一听,立刻回头看了大巴一眼,各种问题在脑海中唰唰的过了一遍,渐渐的想到了一些可能。大巴是他大学四年最好的朋友,两人这些年的情谊不是盖的,但人心难测,欧阳扶临就是很好的一个例子。程晓曾经对他那么信任,到头来也只是一场骗局。阿树落在欧阳家手里,估计也少不了欧阳扶临的功劳。这么一想,程晓就觉得心寒,对于一个强大的人来说,强悍的隐忍能力与表演能力相当重要,不然阿树怎么也不至于这么久音信全无。
脑海中闪过阿树的样子,程晓立刻若有所觉的往东南方向看了一眼。这奇异的感应使得他当下就对五爷的话信了几分。
如果阿树真的被抓到了山里,自己不可能不管不问。至于五爷这一批人,五爷一看就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儿,不过欧阳扶临也不是什么善类,干脆让他们自己斗算了。他只要找到阿树,带他走就成。
想到这儿,程晓点头道:“我带你们去,不过我还是想知道韩若若怎么样了?”
“那老槐树早成精了,只要我们进了山,老槐树就会放了她。”五爷眼睛眯成线。
程晓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大巴说起老槐树的时候那些大汉表情很是诡异。当下点点头,侧首瞥了一眼一直沉默的大巴,悄悄皱起眉头。
先不说老槐树的事儿是大巴示意的,要知道程晓和大巴朋友这么多年,在他的印象中大巴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这次重逢后,大巴实在是太安静、太冷漠了。这种变化让他很是不安,所以下意识的对大巴就有了防备。这也是他明明有机会和大巴互通消息,但他却保持沉默的原因。
可能此时的程晓并没有发现,他的戒心在加重。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他终于学会了警惕身边的人。
五爷拍了拍程晓肩膀,颇有感慨的朝前走去:“那僵尸身份特殊,欧阳家肯定会好好利用。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的身份吗?刚巧我知道一些。”五爷见程晓下意识的换了个方向朝前走,立刻笑眯眯的对着身后的人挥挥手,跟在程晓后面,“他是大秦帝国的一代名将,和大名鼎鼎的蒙恬关系匪浅。具体为什么被历史抹去了痕迹,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从他的墓葬条件推测,送他入殓的是一个身份贵重、和他关系极为密切的人。秦朝的政局,你学历史的也知道。李斯和蒙恬一直支持扶苏做太子,蒙恬的亲信,肯定也是扶苏的人。而这个僵尸死的时候,胡亥只有十几岁,没有权柄,没有亲信。那么排除争位谋杀,剩下的就是扶苏一派的内部争斗,或者……长生药。”
程晓看了眼五爷,很明确的表示出自己的怀疑。
五爷继续道:“萧县的那座墓暗藏玄机。除了始皇帝和扶苏,我想不出还有其他人会去建造。一则是权力、财力,非皇家人不足以承担;二则是有无必要。萧让这个武将,不管有无战功,他都不太可能获此殊荣。除非他对于始皇、对于扶苏,有特别的用处或者不一样的关系。”
程晓想起大巴对阿树说过【别告诉老子秦朝都是这么伺候自家公子的】,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默不作声的大巴,心中一跳,强自按耐着道:“你知道的倒是挺清楚。”
“清不清楚,反正你也不信。”五爷乐呵呵的接口。
“嗯,不全信。不过你说的挺有道理。”程晓现在有点好奇这个五爷的真实身份了,“找到皇陵之后,你要做什么?别告诉我你也要用阿……萧让献祭。”差点叫出阿树的名字,程晓及时改口。
“我说过不会害人。”五爷状似无奈的摇了摇头,“和欧阳家比起来,我还真算不上恶人。知道献祭的过程不?整个献祭过程祭品都要保持清醒、在忍受凌迟之刑的同时,还要忍受灵魂剥离的痛苦。没办法,谁让萧让是不死人,不这样做他不会死。”
“你和欧阳扶临他们一样会法术。”程晓很肯定的下结论。
“会一点,不多。”五爷笑了,“秦始皇陵里面有个可怕的东西,没点儿能耐我怎么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