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凉茫然了一脸,转头看甄羽。
甄羽笑笑,“习惯就好,晚安。”
那天晚上,士凉还真的守了一夜,倒不是他真的担心会有小偷,他是真的失眠。
因为他很久,没有看过是朕的睡颜了。
两床间隔还是有些远的,蚊帐又搁挡了他的视线。
可哪怕是轮廓,那均匀的呼吸,都让士凉贪恋和想念。后半夜的时候,这种情愫又变成了自嘲。
然后士凉有了个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冲动,他居然摸到了是朕的床上!
任性,士凉戒不掉这种对是朕肆意妄为的任性。
“诶。”他推推是朕,“醒醒。”
是朕早就醒了,这床吱嘎吱嘎响啊,还会晃。他睁开眼睛,睡意未退。
“起来,跟我走。”
天气渐暖,顶楼又变成了士凉可以排遣的地方。
他坐在楼沿边,望着黑黢黢的校园。有盏路灯下路过了一个身影,像是要去赶早班机的人,校园里响起了行李箱的滚轮声。
咕噜咕噜咕噜。
“你找我什么事儿?”是朕坐在藤椅上。
“没事儿。”士凉蜷缩着,“吹风。”
“哦,我没这个义务。”是朕转身就走。
忽地一下,是朕发现,他的前方模糊一片,根本找不到回去的阶梯。
这是虚无的能力,是朕被士凉困住了。
连士凉都觉得,他对是朕的依赖已经是病态了。他曾以为自己能够克制,可把是朕留在身边,果然才是最好的。
他不爱他,但是喜欢他。
士凉转身逼向是朕,“你为什么要走,和我呆在一起不开心吗?”
“你开心吗?”
“我开心啊。”
“那你为什么还哭呢?”
这一次,是朕没有去拭士凉脸上的泪水。
士凉嗤笑,“对啊,为什么我总是哭呢,真丢人。倒是你,从来都不哭呢。”
“也哭。”是朕坦然道。
“是么,我没见过。”士凉嘴角一咧,笑得嚣张,“我真他妈想让你哭一次,让我看看你因痛苦而扭曲的丑态,让你变得和我一样肮脏和堕落。可你为什么总是这幅样子,对,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什么事情都撼动不了你,既不痛苦也不仇恨,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是傻比一样。为什么?我只把你当慰藉,你那么高傲,怎么会不恨我呢?”
是朕垂着眸子,毫无波动的眼神透出他的心如止水,就是士凉最无力最痛恨的样子!
士凉恨透了!
“帝神对吗?138亿年的心智对吗?什么人类,你在这儿装什么人类!你记不记得你跟我说你也是十八岁。亏我以前还觉得你很有人情味,恶心死了!你见过哪个人像你这样?兰切说,当初那些跟了你那么多年的部下,就因为齿轮计划,说杀就杀了对吗?齿轮计划拿全人类做代价不是吗?你是宇宙的秩序,宇宙间的一切丑恶和苦难不都是因你而生吗?你被你亲妈开了一枪都不痛苦,被我杀了一次都不愤怒,你还有什么脸说你是人类。因为你想得开是吗?放屁!装什么理智装大度,觉得自己很厉害是吗?你的灵魂根本就不会波动,你根本就没有感情!”
“说完了吗?”是朕冷声道。
士凉倔强地与他对视着。
“你说的对。”是朕说,“138亿年的心智让我的情感波动沉寂了。”
“而且灵质基数也比人类大。”士凉补充道。
“对。”是朕单手抓住士凉的两腮,“所以,你是有怎样的自信在我面前肆意妄为的?我有说过,我爱你吗?”
士凉逃避了是朕的视线,那视线有点冷漠。
这次换是朕挑起嘴角,“我沉默,是因为这戏不错。你很有趣,Paranoia。”(paranoia 妄想症 偏执狂的意思)
第115章
小丑。
“士冥你把这个拿到后台去吧。”
“好嘞。”
滑稽的小丑。
“恩,差不多了,校庆还有十天,这几天就祈祷那天不要下雨吧。”
“听说明天有大暴雨呢。”
滑稽的小丑,在他的眼里。
“是么?今天彩排就到这儿吧,士冥你去吃饭吧,辛苦你了。”
“同苦同苦,拜拜舒怡师姐。”
滑稽的小丑,我在是朕的眼里。
校会又在会场忙碌了一上午。
士凉惧怕着出现在是朕眼前。他甚至有了种错觉,是朕的目光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每当聚焦到自己身上时,自己就变成了那个唱着独角戏的小丑。
是朕是没有情感的,这正是他波澜不惊的缘由。
士凉曾一度在这段感情上感到了优越,他任性,他自信,他嘲弄,原来全要归功于自己的妄想症。
是朕是没有感情的。
昨晚,是朕转身离开了天台,士凉便在顶楼一直坐到天亮。
上午八点半,他按照校会的通知来到会场,心里是忐忑的。
他再也不想见到是朕了。
巧合的是,那天是朕没有来会场,士凉坐在观众席上,安全地度过了一个上午。
中午,士凉在图书馆睡了一觉,下午,又去别的课堂混了几节课。
不想回宿舍。
这几天是突击查寝的高危期,晚饭过后,士凉不得不回了寝室。
然而是朕却没有回来。
“他去哪了?”他问。
“一早出去就没回来啊。”小槑拨通电话,“不知道去哪儿了。电话关机呢。”
甄羽抱着晾好的衣服进门,“昨晚上我见到是煊拉他去楼道里说话了,应该是家里有事儿吧。”
“那路后都,我说小白怎么突然来了。”小槑放下手机,“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昨晚?能有什么事儿?
士凉拒绝去想是朕的事,安慰地睡去了。
第二天,暴雨。
士凉依然坚定地在外面混了一整天,入夜而归。
拧动钥匙,随着门锁喀拉一声,士凉心里也是一紧。他不知道是朕在不在里面,竟然感到害怕。
实际上是不在的。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很失落。
第三天依旧如此。
直到第四天的时候,士凉拿着手里新打印出来的策划,愣了神。
“那个,舒怡师姐。”士凉走上前,“主持人栏是不是印错了?”
舒怡师姐说,“没印错呀,哦,主持人换人了。”
是朕呢?
中午,士凉抓着那本新策划,气急败坏地回了113.
一进门,就看到甄羽坐在椅子上,手里抓着手机,红了眼眶。
外面是乌云密布,一楼潮湿又阴暗,士凉犹豫了一下,打开了灯。
“怎么了甄羽?”
甄羽连忙别过头,带着鼻音说,“没事,没事。”
士凉刚想上前安慰,就被殷陶小槑拖到楼道里。
“嘘……”小槑说,“你就别问了。”
“到底什么回事儿啊?”士凉拧着眉。
“甄羽他爸去世了,刚走的。他刚才订机票,但是今天的航班都没了。”
“哦。”
这样啊。
士凉转身走回寝室,“走吧甄羽,我开车送你回去。”
葬礼被定在第二天,士凉没有去。
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市区里转着。
雨水砸得车窗劈啪作响,惹得士凉心烦。
这场葬礼,士凉没有理由去。是作为家属的同学去?还是作为凶手去?
但是他想去。
银色的宾利驶过环山公路,再往前走就是南山陵园了。士凉将车停好,沿着小树林里的阶梯往上走。
雨水渐小,淅淅沥沥,远远地,士凉看到了参加葬礼的人群。
是朕的母亲是一位事业成功的女性,在士凉的印象里,几次见到都留下了优雅大气光鲜亮丽的印象。
这个坚强的女人独自撑起这个家,守着‘丈夫会醒’的信念守了三年。
就在这一夜之间,她憔悴了很多。甄红安抚着母亲,甄羽站在一旁。
甄红是是朕的姐姐,对于父亲的情况她早就了解了。父亲醒不过来,这一天是迟早的事情。
入土为安,葬礼在雨中结束了。
士凉站在树后远远地看,没有找到是朕的身影。
他也许不会来,不,他也许会来。
人们渐渐离开,士凉靠着树,发呆。
‘你的灵魂根本就不会波动,你根本就没有感情!’
雨雾阻挠了视线,但他一眼就能认出远处走来的那个身影。
是朕那天穿了那件蓝白相间的外套,大大的帽子,高高的领子。不过这雨实在是大,扣着帽子也无济于事。
他将帽子撩开,抄着口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走,一个墓碑一个墓碑地找过去。
最后,他在一块墓前停下了。
‘138亿年的心智让我的情感波动沉寂了。’
医生说,病人已经脑死亡了,这样还能维持三年的生命真的像是奇迹。
奇迹在于,是朕这三年从未停止过一件事,用自己的灵质撑持父亲的呼吸。
在是朕心里,有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愿望。如果有一天,父亲能够醒来,他就回去,回到以前那样的生活中去。不再想宇宙的未来,不再管世界的秩序,就像个普通人一样享这份普通人的幸福,如果有天父亲能醒来。
十五岁那年,是朕的生活倾覆了。他愤怒,他不解,他甚至对是煊刀剑相向,他觉得命运这东西真是操蛋。直到父亲遇害,他才冷静下来。他离开了那个家,慢慢接受起138亿留给他的一切。他觉得一切痛苦都是必然的,只要用磨平的心智承接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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