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装,实在是双方翻来覆去吵不出新意,没必要再听下去。而从这里离开,怎么想也是一段难走的路,他得趁现在养精蓄锐一番。
关小和自然不知余之归这一番打算,起先还担心小孩子夹在中间会害怕,没想到余之归看来看去把自己看睡着了,不由扑哧一笑。
她这一笑有些突兀,伍志成一眼扫来,未免带些责备。
关小和笑道:“那小孩子睡着啦,他要真是有阴谋,怎么会这么自然地一睡了之。我说啊,恐怕他说的是真话,咱们找的是矿脉,管他什么野兽不野兽呢。就算有,什么野兽会吞吃灵石?我的小鸟儿已经飞出一里多地,前方仍然没有人力开凿的样子,原先的勘探又做不了假,或许是某位大能,以芥子傀儡装走灵石也说不定。而芥子傀儡神出鬼没,我等实在抵御不住的呀。”
伍志成想了想,这关小和年纪不大,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对伍心坚说:“大哥,真是芥子傀儡,我们确实无能为力。我曾听说,四年前天下第三的紫凝仙宗也曾被芥子傀儡侵入,不仅将整间宝库掏空,还伤了刚出关的大长老。紫凝仙宗花了大力气一边追凶一边悬赏,迄今尚未找到凶手。”
“叔叔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关小和道,“起初悬赏一具金丹期傀儡,现在已经升到元婴期啦。紫凝仙宗愿意花这么大代价,但现在还没找到凶手,可见这芥子傀儡有多么难找。”
而余之归本人,很不幸地,因为睡着了,失去一次探知真相的机会。
伍心坚仍不放弃:“你说得有道理,但也只是猜测,算不得数。毕竟芥子傀儡只有元婴以上修士才可能做得出,一位元婴修士当然非我等能敌,若探明真是如此,也只好作罢。我们现下什么都没发现,应当继续往前,寻找蛛丝马迹再说。”说罢,让自家兄弟带着一行人往前走。
唯独留下张十七。
见前面人走远,伍心坚转向张十七,又道,“我等来此的目的不是斩杀凶兽,而是寻找矿脉。但如果有人从中作梗,我的力士也不会客气。你若不能证明他是活人,说不得要委屈你了。”
张十七目光炯炯盯着伍心坚:“大先生,你多虑了。”
“我宁可多虑,也不能害了所有人性命。”伍心坚也是胡乱猜测,苦于没有法子证明,一路上张十七本身又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苦于现在矿脉之事毫无头绪,伍心坚渐渐有些病急乱投医。
“如果你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不如分道扬镳。”张十七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失而复得的小主人。
“不行,你们若与别人串通一气,我等岂不同样危险。”
张十七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给个爽利话。”他隐隐觉得不安。
召唤猎隼,竟然遇阻?!
伍心坚冷笑:“俗话说,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还说,打草惊蛇。我今天便打一回草,看看你身后那条蛇在哪里!”
话音未落,一只鬼面飞行傀儡,此刻鬼魅般出现在张十七身后,高高跃起,就要将人砸成肉饼。
张十七灵巧一滚,千钧一发时险险躲开。
“这么有准备,还说不是内奸。”伍心坚冷笑,他可不只有一枚傀儡,控儡术在这些人里也堪称顶尖,登时将张十七逼得左支右绌。
远处关小和一声惊叫,察觉此处不对劲,想冲过来却被伍志成及周家兄弟齐齐拦住。
但凡傀儡师,至少有一架傀儡,然而最佳配置是至少两架,一远程一近攻,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两全其美。
伍心坚的力士傀儡自然属于近身搏斗类,另一架远程傀儡,便是这飞行傀儡。
鬼面飞行傀儡生得凶神恶煞一张脸,上身似人,背生双翼,下面圆滚滚的,翘起来便是黑黝黝洞口,从中不断爆出火弹珠。
猎隼飞回稍微迟了些,张十七连忙避让,一时手忙脚乱。
这么一翻滚,余之归张开眼睛。
他并没睡死过去,眼见遇袭,这是内讧?眼下可不是发呆的时候,他大声叫:“救命!”
这一嗓子令伍心坚警觉:“果然有同伙吗?”
秀才遇到兵,从来都有理说不清。
余之归嘴里叫着,手掌已经拍到张十七的符匣之上。
——猎隼掠过。
并没有回援,而是一头撞向伍心坚手里的火把!
对战傀儡师和对战驭兽师的策略其实并没太大区别:擒贼先擒王。
直接攻击修士本体,是最好的方法。
尤其在黑暗中,余之归觉得自己还能占点便宜。他随即指挥猎隼展开攻击。
事实上他确实也占了大便宜。
伍心坚只觉一阵劲风掠过,刺耳的剐蹭声和摩擦声响起,他与鬼面飞行傀儡的联系,一瞬间竟然断了!
张十七同样听到怪异的动静,随后便是伍心坚大喊大叫,惊慌失措。又见远处一点火光也急急靠近,情知不好,连忙掉头向原路跑去。
余之归则疑惑:筑基期傀儡师这么简单就被打败?
没道理啊。
第19章
使用符匣驱动的傀儡,本身如果损坏,符匣上有所反应。而使用控儡决驱动的傀儡,一旦损坏,影响的是修士心神。损坏程度不同,修士感觉自然也不同。
伍心坚现在的感觉,便似心头被生生挖去一块肉!
“大哥,你怎么了!”伍志成惊呼。
火把照耀之下,伍心坚脸色苍白,唇角一缕鲜血。
周家兄弟连同关小和都惊了。
关小和先听到余之归那一声僵硬的“救命”,然而被拦住过不来,不知这边究竟出了什么事。
眼下见伍心坚受伤发火,她便觉得事有蹊跷,在一旁默默不语。
“他们将我的傀儡毁了!”伍心坚痛彻心扉,“两个白眼狼!不杀此獠,誓不为人!”
人在怒极攻心的时候,往往想到别人如何对不起自己,而不是自己做过了什么。
“叔叔哪架傀儡坏了?”关小和四下看看,莫说傀儡,连个渣都不见。
“就是——”伍心坚也愣住。
他的鬼面飞行傀儡呢?
众傀儡立刻动作,将人护在内圈,这才四下打量。
“莫不是真的有芥子傀儡?”
“但是并无元婴期的压迫感。”
“那两人跑了,先追上再说!”
张十七抱着余之归,摸黑跑出一程,幸亏张十七记忆甚好,加上余之归地型熟悉,一直来到暗河边。
回头一看,身后力士傀儡在猎隼的阻挠下,仍紧追不舍。
张十七抱紧了怀里人,有些担心:“要泅水半日。”便是武者也受不了闭气半日之久,他们随身带着几只中空皮球,以供途中换气之用。
他说话时,将余之归的手掌按在自己嘴唇上。
余之归点头表示明白,说:“换向。”
他也算半条地头蛇,哪里能走哪里不能,心中有数。
有了张十七相助,通行时间缩短了足足一倍。
甩掉追兵,从惯走的那条路钻出山腹,余之归看着天空,一时恍然。
——就这么离开吗?还是留下?
本以为自己能与那一伙人同行,谁料到同伴转眼变对头,更好笑的是罪名完全莫须有。
留下的意义已经不大。余之归倘只是一个人,没打好底子自然不急着出去。现在不同,他身边有个大人,能帮着处理一些事情。
身边这暗卫,明明知道他种种不合常人之处,还如此尽心尽力,让他多少感觉到些安慰。
看着暗卫出洞以后一路不停,途中还不忘摘些鲜果喂他,余之归沉吟。
随手撒一圈御兽决。
张十七腾地收住了脚步。
前面,悠然走来一头野熊。
余之归道:“坐骑。”
这四年的时间,他御兽决不可能原地踏步,有所晋境是必须的。
张十七惊讶看看怀里的孩子。
余之归也盯着他。
——这是有话要说?
张十七露出不解之意。
余之归清清喉咙,开口:“你……还当我主人?”这次他把话挑明了说。
张十七将他放下,单膝跪地。猎隼也一冲而下,收起翅膀。
一人一傀儡,齐齐低头:“主人的血脉没有变。”
余之归听不见,但是看得出这是怎么个意思。
他松了口气,笑着邀请:“一起走吧。”既然对方这样,他与对方之间缘分便断不了了。
——去哪里?
“先出山。”
余之归回头看看来时路,相距太远,感觉不到与盲蛇们的联系。
最后在黑暗中助他一臂之力的,是蛇王吧。
不然根本无法解释自己怎么能一击得手,而对方并未及时追赶过来。
蛇王也不来道个别。
唉。
我会回来的,希望你还在。
余之归默默念着,坐在熊背上。野熊平时看起来慢悠悠懒洋洋,真正奔跑起来也颇为豪爽。
不得不说他决定离开的选择是对的,至于先见之明还是误打误撞,就见仁见智了。
在张十七和余之归向山外进发的时候,勘察矿脉失败的伍氏兄弟,将过失全扣到他俩头上。他们折了一架傀儡,山腹之内一无所获,人还从不知什么地方跑掉,此行吃了不小亏。
然而两个筑基期一个准筑基期修士加傀儡,竟然拦不住一名带着小孩的武者,这话说出去也确实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