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多了的家伙摇摇晃晃地飘过去,一旁修建法阵的那人低低地骂了一声什么。
西尔斯眯了眯眼,转身对存在感最低的盗贼道:“我需要你,去那个家伙的身上偷个东西。”
三人都迷茫地看着神使。
“这里的钥匙。”西尔斯微笑着捏了捏德林的耳朵,“这片湖是个巨大的结界,未来我们必然需要再到这里来,提前做个准备而已。”
西尔斯不免想到了前世的德林之死……也不知是不是切弥耶与奥斯韦德的庇护——水域之境换了地点,这是否意味着,德林的最终结局也会改变?
不。西尔斯坚信:改变是必然的。德林一定会活很久很久,直到两人一同被红白玫瑰环绕,木棺怀拥,纯银的长钉将光明钉死。
他披覆使命回溯而来,大概不止是切弥耶的意思。
与德林的相遇,也许是使命的必然。
……
酒鬼躺在临时建造的木屋之外抱着酒罐子打着哈欠。他昏昏欲睡,目光懒懒地扫过远处几个避他如蝎虎的年轻人,嘴角咧出一个不屑的笑来。
他原是伦德或家族内部的一员,只不过太过混球被赶了出来,削了贵族身份——但那又怎样呢?家族照样需要供着他,就怕他跑到外边搞出什么事儿哩。
这次把酒鬼带到这里搬砖,这个蠢家伙还挺高兴的。这里风景好,酒也不会断——除了没有妓之外,真是如同天堂。
……作为一个在伦德或家主嘴中“即使被恶魔兽吃掉也是最早被拉出来的一滩粪便”的人,酒鬼确实是个毫无营养的家伙。他一心扑在酒菜享乐之上,甚至不知道那些年轻人在绝望什么,还试图谋/反。
他甚至不知道,来这里修建的人们,除了刻阵师,其余都是一次性/的“用品”。所以三脉会如此慷慨地将水域之境的建设图纸丢给他们。
事后家主们一挥手,这些公开的秘密就会重新变成他们的秘密——借一句俗话,只有死人能永远保持缄默。
酒鬼当然不知道这些。他抱着自己的宝贝酒罐子,摇摇晃晃地避开那些令他厌烦的目光,找了一处无人的空地躺了下来。
真是好天气啊——闭上眼的下一秒,一片乌云遮住了他眼皮子上的阳光。
酒鬼疑惑的睁开眼,正好看见一个贼眉鼠眼的后辈看着他讪笑。
“前辈。”盗贼的目光落在这个家伙的裤兜上,“我来借点酒。”
*
当晚,酒鬼发现自己的钥匙丢了,但他并不惧怕,扶着脑袋——上午那顿喝的太欢,脑瓜子疼的要紧——不耐烦地跟负责人对话。
“是不是有人偷走了你的钥匙?”
“不是。”
“……你有没有印象?”
酒鬼不耐烦地随手掐了一个地点:“掉湖里去了。”
于是众人从湖中捞出了一块冰,里面封着什么东西——这把钥匙大概是不能用了。于是酒鬼无需再去干那些活儿,只需要倒在他的阳光下,悠闲地等死。
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小队握着一把钥匙,匆匆地将这个地方调查了一遍,而后穿过了封锁线——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湿气吻过他们的衣角,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能够证明他们曾经到来过。
同样的当晚,盗贼先生有幸被允许多吃一些肉。
真是皆大欢喜。
第58章
一名黑衣人在守夜,没有点燃火堆,四面皆是漆黑。
同样是那个夜晚,西尔斯却因回忆起了德林的死亡而迟迟不得入睡。他与众人一样仰倒在泥土湿地上,身下垫了一张薄布。不同的是——他的怀中还倒着一个少年。
德林的睡的很浅,蜷着身子缩在西尔斯的臂弯中,缓缓地呼吸着。西尔斯看了他半晌,小心翼翼地想抽/出手臂爬起来……却被一双手臂挂了个正着。神使大人微微一怔,便见德林迷迷糊糊地勾住他的脖子,有些茫然地半眯着眼。
是被惊到了,但依旧没有醒。
西尔斯低低地说了声:“我睡不着,出去走走。”便妄图把少年给塞回去,谁知德林哑着嗓子缓缓说道:“我……也睡不着。”
神使看着少年那双写着困倦的黑色眸子,几乎要被他逗笑了。他伸手把少年抱了起来——以公主抱的姿势——而后站了起来。德林微微侧身拽住西尔斯的衣沿,昏昏欲睡地蹭了蹭。
离开营地的两人并没有看见十八眼藏伤感地翻了一个身。
西尔斯挑了一棵大树,而后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背。德林睁眼望着黑压压的树冠密叶,半晌腰身发力扭身用双腿夹住西尔斯的脖子,而后双手握住最矮的那根树枝,松脚后几个翻身,也不知跑到哪一层去了。当西尔斯在一处高高的枝头上找到少年时,那人正面色严肃地清理那一处的污秽与虫子。
西尔斯翻出一件毛毯铺好,将少年拉进怀里,嘴上问着:“醒了没有?”
德林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似的慢吞吞道:“醒了。”
两人在树上坐了许久,却都各自沉默着没有说话。西尔斯眯着眼望着头顶被切割成小块的天空许久,终于问了一句:“莫莫做的装备还适应吗。”
德林眯着眼半晌才回答:“怕暴露,还没用过。”
“明天差不多就能试试了。”西尔斯这样说道。
结束了这场毫无营养的对话,他从法器之中摸出了一本穿线古籍来。那本书看起来有点破旧,纸沿微微翘起,颜色泛黄,但还算保存完好——至少没有解/体。西尔斯的指尖亮起萤火似的黯淡光芒,接着亮光,德林看见这是一本讲阵法的古籍。
他微微清醒了一些,明白了西尔斯想要干什么。
翻开了几页,西尔斯都是直接跳过的。两人在黑夜中借着神光一点点比对阵法的基础框架和阵边的装饰碎花,尔后在许久后终于找到了他们想要的那个。
“这是一个组合阵。”西尔斯轻声说着,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纸面——令人晕眩的浅光从线条中透了出来,尔后西尔斯的双手仿佛被什么束缚住了似的无法动弹,“是凝固,以及驱魔。专门对付外来侵略者的……可以降低神威气势。以及一些辅助作用。”
“刀锋……用于攻击外来者。其中还带着诅咒之力。”
西尔斯的手艰难地抽了回来,纸面上的光顿时熄灭了:“这个阵法想要完成,还需要两年。至少两年。”
德林抿着唇:“白玉在奥斯韦德教廷有着洁净的意思,看来这确实是为西卡斯勒建造的。虽然奥斯韦德已经深度沉睡,但是背神依旧会有不适感,他们被规则排斥。西卡斯勒近几年应该很不好过,这样多的白玉,恐怕不是三脉的手笔。”
西尔斯若有所思:“这是你们伟大的圣女大人亲自要求的,看来她还不急着过来。”
“奥斯韦德教廷内部还不稳定,古森(现任奥斯韦德教皇)需要她的安佳卡之心来迫夺神权。”德林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冰冷,眼里藏着刀光,“几年后待教廷微微稳定,西卡斯勒就可以到切弥耶来了,尔后三脉的力量能助他们完全巩固自己的神权。”少年低低地咒了一声,“叛徒。”
安抚似的拍了拍少年的手背,西尔斯轻声道,“很厉害,可以想到这么多。”语气里确实带了几分惊异的味道。
德林如梦初醒,尴尬地垂着头:“……我偷了西卡斯勒的计划书。”顿了顿,“她不会为此改变计划,因为她认为,就算我都明白,也无力阻挡她——这也是真实的。”
德林说到这里,心中带了些沮丧……古森他们的策略成功了,放置自己待在一个小小的书楼,于是蠢得什么都不会,最终对他们来说,除了他手上的安佳卡之刃,“林德”什么也不是。
如果没有西尔斯……
神使发觉了什么,神使搂住少年的双臂用力。“不要多想。”他说着,声音温柔:“你应该知道自己是如何强大,才能所向披靡。你拥有世界上最锋利的剑,也唯有你可以切开神辉。”
西尔斯用下巴蹭了蹭德林的发顶,嘴角露出一丝笑:“你难道不是跟我一样,坚定地将神谕看作真理吗。”
德林微微一怔,他意识到了西尔斯准备说些什么。
“奥斯韦德选定了你。”神使一字一顿地说,“那么就只有你,只能是你。”
一声兽鸣从山岭之中横穿而过,夜风乍起。德林伸手去摸了摸腰间紧锁的安佳卡之刃——这是祝福之刃,也是诅咒之刃。只要他还存在,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拿起它。
西尔斯说的没错,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使命。
西尔斯望着少年渐渐锋利起来的眼神,倏忽笑了。那是他很久没有露出的带着距离感的笑,仿佛胜券在握。
他问:“困不困。”
“……困。”这次德林说了真话。
西尔斯轻笑了一声,吻了吻少年的侧脸:“那么睡吧。”
……
第二日乔治醒来发现西尔斯和德林不见时,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悲鸣,把所有人都惊醒了。在莫莫四人惊慌地思考着“为什么这两个家伙又不见了”的时候,德林和西尔斯慢悠悠地踱了回来。
“发生什么了?”德林警惕地握住了刀。
莫莫把嘴中的话咽了下去,弱弱地接了一句:“……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