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甄春睡初醒,一双慵懒的眼睛慢慢望了过来。
“……青醁。”
“时候还早,你再睡一会,也不耽误事。”
陈青醁披上那件云过天青色白沿边的外衣,腰上松松地用衣带束着,“等会我去后院打点水,洗漱完,咱们就出门。”
此时她穿着这身衣裳,中衣领口里锁骨微露,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站在那里,显得又干净又俊俏。
秦大小姐躺在床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那地儿虽不远,但街上人多,到时候,我会先去叫辆马车……”说话间,陈青醁偶尔偏了偏头,那双眼睛一看过来,便灿然生光。
秦玉甄起身下了床,她一步一步袅袅婷婷走到陈青醁身边,“你急什么。”说着伸手撩开她腰上的衣带,又重新打了一个结替她系好,“人都在这京城里头住着,又飞不走,哪里就急于这一时了。”
陈青醁看着她,酒窝儿一动,“我这不是怕秋纭丫头着急么。”
秦玉甄抬头嗔了她一眼,“看把你乖的,偏就记挂着别人去了。”
两人离得近,陈青醁把她的手温柔地握在手心里。
“这话你也信的真,那岂不是太冤枉人了。况且,我心里只有谁,只怕你秦大小姐最清楚了。”
秦玉甄抿着唇,陈青醁那白皙的手指细长有力,她一双纤手缩都没处缩。
“一大早的说这些,嘴上也不知是不是吃了蜜糖……”
“那简单,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讨厌……”
两人一大早就浓情蜜意,千般做弄万般恩爱,磨磨蹭蹭半个多时辰才换好了衣裳,洗漱完,便一同出门。
东屋的徐嫂在门里见了她们,便好奇地问:“唷,陈姑娘,你这会儿是出去给人算命还是看风水?秦小姐,你,你也去?”
秦玉甄笑意盈盈。
“徐嫂,我们出去有点事,中午你就别留饭了。”陈青醁牵了秦玉甄的手,“走吧,马车在外面等着呢。”
“哦哦,成,那,你们晚上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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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离南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自出街面后马车向南行了三四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走了一炷香时间才到。
这里是城南最大的客栈,临街上下共两层,萧墙粉壁,窗上镂空雕刻着花鸟瑞兽图案,正堂里清一色的红木八仙桌,连梁上也吊着彩灯、一派奢华气象。
陈青醁下了马车,转身扶了秦玉甄下来。
门口一个眼尖的伙计忙上前来。
“哟,原来是秦小姐回来了。”伙计满脸堆笑一连说了好几个请字,“秦小姐你慢着点走。”
此时楼下的大堂里已坐了一些人。陈青醁跟在后面,上了楼。
楼上一个舒适的上房里,秋纭刚倒了杯茶坐下,一见两人进来,便惊喜地一下站了起来,“小,小姐,姑爷,你们来了。”
秦玉甄看着秋纭一张瘦伶伶的脸,问道:“看你,都瘦成这样了,身上可好些了?”
秋纭:“这两天好多了……姑爷,你也坐,我去倒茶。”算起来她已几年没见着陈青醁了,这乍一见,还有些拘束。
陈青醁拦住了她,“别忙了,我不口渴。”
秋纭缩回了手站在一边,又等了好一会,她才开口说道:“小姐,其实……其实有件事我要和你说。”
秦玉甄问:“你昨天去找我,就是有事和我说?”
秋纭点点头,她看了一眼陈青醁,说道:“小姐,老爷已经派了齐管事来京城了,说是,说是叫咱们即刻就回去。”
秦玉甄怔了一下,“……他们几时来的?”
“嗯,前儿到的,小姐你这回擅自来京城,老爷很是生气,当时一接到信,老爷就让齐管事动身了。”秋纭姑如实回道。
这该来的,早晚会来。
秦玉甄抬头看向陈青醁,好一会才镇静道:“他们现在在哪?让他们来见我。”
“是。”
秋纭出去后,屋内陷入了沉静,陈青醁垂着眼眸,没有说一句话。
不一会,那齐管事就急匆匆赶来了,身后还跟着秦家几个常送差跑信的小厮。
齐管事一进门,就激动道:“小姐!哎呀,小姐,苍天不负有心人,我们总算是找着你了。”
“小姐,你在京城还好吧?在家千日好,出门万般难,这万水千山的可真不容易。”
“……小姐,小姐?”
秦玉甄冷着一张脸,“齐管事,你也是当差当老了的人,怎么?见了人,连句话都不用招呼了?”
齐管事啊啊两声,这才假意反应了过来,“瞧我这眼神,一见了小姐你,就把姑爷忘记了……姑爷恕罪,恕罪。”齐管事讪笑了几声,又转头叫那些小厮,“糊涂东西,你们一个个的不叫人还等什么呢!”
那几个人于是忙出声喊道:“……姑爷。”
“姑爷!”
秦老爷不认她是公认的事实,秦府上上下下又有谁不知道。这声‘姑爷’,她陈青醁可当担不起。
她站了起来,“玉甄,你们先谈事,我先去楼下等着……一会,咱们一起吃早饭。”
91回江南
那个齐管事一直看着陈青醁出门下了楼去, 这才收回了目光。
“齐管事……”秦玉甄语气有些不善, “有些事, 该你管的你就管, 不该你管的,最好先清楚自己的身份。”
“是是,小姐说的是, 我,我也糊涂了, 凡事总得求小姐教训才是。”齐管事很识相,他在秦府也当差当了多年, 再怎么也不可能没个眼色。
秦玉甄冷言冷语:“你这次来京城倒挺快, 我前脚刚来, 你后脚跟着就到了。”
齐管事不知道这是好话还是歹话, “来京城这事是老爷吩咐的,我一个做下人的总得辛苦这一趟。当时, 当时老爷一收到林老爷的信,一夜连什么都不顾了, 立马就派了我们来,这不, 我们一路快马加鞭就赶来京城了。”
秦玉甄把眼睛横了过来, “不就说你是个有能耐会办事的么。”
“小姐过奖,过奖。嗯,来的时候,老爷还说了, 不管什么缘故,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这么久在外面总归不好,说无论如何,也该要回去了。”
……
“小姐,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你来京城也有好些天了,不单老爷为你担心,就是安嬷嬷她老人家一天到晚都要念叨你几回。要是没有别的事,不如咱们明天就启程回去,早回早好,也免得大家担忧。”
“齐管事,你一路也辛苦了,今儿还早,你先去歇着。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秦玉甄说完,便起身款款下了楼。
楼下宽敞明亮,一些闲散的人三三两两吃着早饭。靠窗边一张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一些碟子小碗,除了清粥小菜,里面一样一样盛着各种吃食。陈青醁正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面前放着的一杯热茶还冒着腾腾热气。
秦玉甄绕过一扇屏风走过去,“怎么?还不饿,都没动筷子。”
听到声音的陈青醁转过身,脸上一笑,便露出浅浅一对梨涡,“怎么不饿,这不正等你呢。”
秦玉甄在她对面坐下,看了她一眼,这才垂下眼眸,拿起手边的筷子。
“嗯,这个不错,甜。”陈青醁夹起一个圆子,“你尝尝。”
秦玉甄看着碗里的那个圆子。
“青醁……”
秦玉甄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两个都是聪明人,有些事就是不提,各个心里也都明明白白。
“……这圆子我以前看别人做过。”陈青醁说着:“先呢,用糯米细细磨成粉,里面拌点粳米粉和茯苓,上屉蒸熟,然后晾凉后捏成小团子,放点桂花糖,再用油慢慢炙,像团子这样半黄的时候最好,又脆又香……”
秦玉甄抬起头,眼睛定定地看着她,“青醁,若是我回江南……?”
话一出口,万般滋味便涌上了她的心头,多情自古伤离别,还未分离,便已思念。
陈青醁一如既往的淡然,她看着眼前的茶杯,说了声:“也好。”
“……这两天正好有船南下,旱路劳顿,要是走水路,顺风顺水,不出一个月,估计就能到浙江境内……”
“陈青醁!”
这人这样淡定,说的这样云淡风轻,轻飘飘的几句话一下伤到了秦玉甄。
“青醁,三年了,咱们才在一起几天?将来怎么样,你难道一点都没想过?”秦玉甄心里只觉得难过。
“玉甄,你父亲都派人追到京城来了,你说,我这里该怎么办?他是你父亲,就算我跟他见了面,我又能有多大胆子同他顶撞?别说三年,说不定再有三五年也不能熬的过。”
陈青醁撇开目光,她这话说的有情理,老爷子不认可,这事根本就行不通。
满桌的东西,两人都没再动一筷子。接下来将面临着什么,两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世道,为人好处多磨,她们这就像一对苦命的鸳鸯,才好了几天,便又要面临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