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也没别的什么,好像就一块绢帕子,说是要还给小姐的。”小厮认真答到。
“一块绢帕子?还给小姐的?”
秋纭心里一惊,“没事了,你先出去。”
“一块绢帕子,该不要是小姐送出去的那块吧,皇天菩萨保佑,千万不要是那块。”
秋纭慌慌张张一路担心,就连进个门也小心翼翼。
外间几个丫鬟都在,秋纭放下了手炉,蹑手蹑脚掀开了里间的暖帘。
屋里头,秦大小姐正轻闭着眼睛安安静静靠在椅背上,她唇染丹朱,神色安宁,看上去整个人淡雅的宛如江南四月的烟雨。旁边一个小红木桌子上面,赫然放着一块荼白色的绢子,上面绣着的两颗鲜红色的相思子。窗外隐隐的几丝日光从窗外映照进来,仿佛整个冬天的孤寂就沉淀在这里。
秋纭看着此情此景,却早已忍不住泪从中来。
77独根孤种
秋纭一向心重, 见小姐如今这样, 心里止不住就伤感的不行。她在小姐跟前这么多年, 眼里看的听的, 小姐何尝受过这么多委屈。唉!这事情到底有什么缘故,她一个做丫鬟的也不好问。
现在外面都说姑爷忘恩负义,辜负了小姐, 实在算不上什么谦谦君子,之前和小姐恩恩爱爱, 鹣鲽情深,到头来, 受苦的却是小姐一个人。不过仔细想想, 姑爷品性还是端正良善, 就算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对人却总有一种回心的好处,要不然, 小姐也不会这样痴心痴意地思慕着姑爷。
秋纭站在那里久了,秦玉甄便缓缓睁开眼。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秦玉甄说话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平淡淡。
“没事。”秋纭闷闷道:“小姐, 这天气冷,嬷嬷叫我来问你想不想吃些什么药膳, 她好叫厨房做。”
“不用了, 那东西我也不吃,以后嬷嬷要是再问,你别应她就是。”
“哦,知道了。”秋纭一边说一边看着她把搁在桌上的那块帕子收起来攥在手里。
“老爷回府了没有?”秦玉甄问。
秋纭道:“老爷还不曾回来, 听何管家说,昨儿又请了一个大夫出城去了。看样子,堂少爷那里只怕不太好。”
自那天庄里来信又多少天过去了,秦天望到现在还没清醒的过来。看样子情况确实不太妙。老爷子虽然软禁着秦天望,但也不至于真想要了他的命。
“何管家还说了,老爷出门出去了,有几个管事的人跟着,小姐有什么事也不用担心。”
秦玉甄走到窗边,外面天寒地冻,园子里已是厚厚一片白雪。
“……倒为难他操心了。”
虽然平时何管家也掌事,可这年下的事情却多了不少,除了府里各种事情要安排,外面那些铺子到年底了又要进来盘账对账。老爷子出城后,别说何义年岁也大了身体吃不消,就是他有三头六臂,怕是也忙不过来。
秦玉甄心不在焉,话虽这样说,却一点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要认真算起来,为情所困秦大小姐已经很久没有出府了,自过了初冬以后,她就连府里也没出去过几回。
她也不想出去。
哪儿也不想去。
这天晚上,秦老爷子依然没有回来。到了第三天的时候,一向不来东院的何管家却急急忙忙赶来这里了。这外面天气寒冷,何义却走了一身汗出来。
秋纭亲自过来倒茶,“何管家,你先喝茶,小姐都等会就来。”
何义拿起杯子又放下来,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思来喝茶。
一等等了半炷香,秦玉甄才姗姗来迟。
“小姐。”何义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何管家辛苦,你来是有什么事情么?你坐。”
秦玉甄一袭素白衣裙,款款走来,她素颜不着脂粉,下巴尖尖,头上也只簪了只芙蓉缠枝玉簪在发间,身形比起病时还瘦减三分,看上去弱不胜衣,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何义眨了眨眼睛,怔了片刻才放缓了声音说道:“小姐,这事本不该来找你,不过,老爷这几天不在,我实在是做不得主……”
“到底是什么事情?”
秦玉甄不明白能有什么事让何义这样为难。
何义道:“小姐,是这样的,堂少爷之前不是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么,那女人怀了堂少爷的种,现在都生下来了。”
“哦,是么?”
……
何义还等着秦玉甄问下去,谁知道大小姐连多余一句话也没说。
谁都知道小姐和堂少爷不对付,这好好的又要提起那些糟心的事,也难怪小姐不喜了。
何义讪讪地接着说道:“……孩子是生下来了,不过,那女人恐怕是不行了。她无亲无故,就她独自一个人住着,屋里没有一个稳婆在,要生不要生的,谁也不知道。大概是疼叫的厉害了,她隔壁邻居一个老婆子才过去帮的忙。好巧不巧,昨儿晚上又下了场大雪,这半夜三更的,就是叫大夫去也去不了,等早上稳婆赶过去的时候,那女人血流不止,口里就只剩了一丝气,连脸都黄了。”
“……”
“这些你都听谁说的?”
何义道:“今天一大早,那个帮忙的老妇人就来了,说是那女人快不行了,人死在那里晦气。只是那孩子毕竟是秦家的种,秦家的子孙,她也找不了别人,现在人还在门房里等信呢。”
“……”
“小姐,说起来,这事咱们也该出面安置,就算死人不管,那活人总得……”
“现在那孩子在哪?”秦玉甄问。
“这大冬天的,那妇人一路抱着就过来了,虽然惊了点风,但现在府里几个嬷嬷在屋里带着。”
“是个小子。”何义补充道。
“所以小姐,你看,这事该怎么收场……”
“毕竟是一条人命,既然人都要死了,之前的事又何必计较。何管家,你派几个人去安顿一下,若是那女人死了,也好生安葬了吧。”
秦玉甄端起茶杯抿了口热茶,“那个老妇人想要什么?”
何义反应了过来,忙道:不过是一个穷婆子,别的她也不敢想,只说要些银子,拿点好处就是,我等会叫人随便打发她几两银子就是了。”
“既然这样,你去叫人先取一千两银子出来。”
何义:“这?给那老妇人?”
“钱我可以给,不过,她要对一些事守口如瓶,等过完年后,她想去哪里就不要再让人在贇州城里看见她……”
这年底腊月里,什么生意都好了起来,大家要置办各种年货,缝制新的衣裳帽子,城里的糕饼铺,咸肉铺,布店粮店,金器银器店前人来人往,就连寿材铺里生意也不差。
一大早上,铺子里就卖出去了两副棺材,一大一小。说是一个女人生孩子时死了,大人没保住,小的也死了,一尸两命。可怜这年头,女人生孩子就是一只脚踏在鬼门关里,这大年下的,连年都没过去,也叫人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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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就到了除夕,外面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整个城里上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过了年,到了正月,初一,十五,拜完年后就是元宵佳节。
冬尽春来,化了雪,漫天遍野便全是绿树红花。
今天正好是初一,秦府正门前,正摆放着一顶精致的青幔翠顶轿子,后面是一色齐整的马车。没过多久,卉儿就和几个小丫鬟嘻嘻哈哈就从门里出来了。
秋纭跟在秦玉甄的后面,跨过门槛,出了大门外。
“小姐,你小心点脚下。”
秦玉甄站在门前,初春的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人间四月天气,蝶飞燕舞,花开草长。
“秋纭,叫人把东西带上,咱们走吧。”
“知道了,小姐。”
一行车马软轿出了城角那条龟背大道,一直望西走,出了城门,便有一座娘娘庙。
不过辰时才过,现在贇州城里便已人声鼎沸,路上到处是熙熙攘攘的行人。
等秦家大队车马渐渐走远,路边一个人便好奇地向人问道:“才刚刚过去的是不是秦家小姐的轿子?”
“可不是,除了秦家,这贇州城里还有谁家有这等势派。”
一个人道:“秦小姐这又是去庙里烧香呢。”
有人插嘴道:“还真是稀奇,你们说,这秦小姐年纪也不小了,不想着好好找个好夫婿,倒常常往庙里去逛,这算什么事么?”
闲着看热闹的人就是多,这人话音才落,旁边有个人就凑上来说话了:“你这话说的,人家连孩子都有了,还找什么夫婿重婚另嫁。”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那秦小姐嫁都没嫁,怎么就连孩子都有了?小心秦家人听到了,打你一顿死!”
“嗐嗐,我还不知道,我问你们,现在那秦府不是有个几个月大的孙少爷么?”
“是,好像那是秦家抱养的一个小孩,不过听说底子弱,大冬天里惊了风,可怜见的,一生出来就得了童子痨,我看啊,活不活的长久都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