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醁一一打过招呼后,那个穿褐色绸衫的年轻人便站起来,一拱手道:“容少爷,久仰久仰,在下王恩。”
原来这就是那个所谓的王公子了,还真是个好名字,‘忘恩’!陈青醁一脸笑容灿烂得快要发光了:“久仰久仰,王少爷,在下容醴。”
两人客客气气,一番热情的寒暄后,两人相让着坐下。
今晚宴席丰盛,一盘盘银丝脍鲜鲜香可口,一坛坛的金华美酒醉人心脾。
酒过一巡,那个王恩举起酒杯,朝陈青醁道:“容少爷,你我初识,这杯酒我敬你。”
陈青醁笑笑,把筷子放下,说:“王少爷客气,既然这样,我也回敬王少爷一杯。”
她偏过头对翠竹道:“给我倒杯酒来。”
“容少爷,可是你才刚好,不能沾酒……”
“叫你去就去。”
“哦。”
……
“容少爷,我再敬你一杯。”
陈青醁笑意满满,一手举起了杯子,“王公子客气。”
这场酒宾主尽欢,隔着这里不远的一块空地上,也早已搭起了戏台,银光璀璨,灯花闪耀。
这里宴席才刚刚散,那边就开始打鼓开锣唱戏了。
伊伊啊啊,歌舞吹弹,铿铿锵锵,咦啊~~
等秦老爷和那个王大人及几个官衙中人去了书房说话后,剩下的人喝茶的喝茶,看戏的看戏,闲聊的闲聊。
翠竹看到陈青醁耳根上一片通红,便去泡了一杯解酒的浓茶来,“容少爷,你不该喝那么多酒的,这病才刚刚好……”
陈青醁:“没事,这里太吵了,咱们先出去透透风。”
外面搭着一张大戏台子,两边悬着大红软帘,台下一溜摆着七八张桌子,上面齐齐的摆放好了点心果子茶水。
“快快快,戏就要开始了。”
那些丫鬟们个个欢天喜地,挤在一起你推我搡着踮起脚尖往戏台看。
陈青醁站在门廊下揉了揉眼睛,一眼便看见那秦大小姐闲雅莹静地坐在台下。
也许是白天没注意的缘故,灯光下,秦大小姐一张脸看上去似乎清减了不少,侧脸有些苍白,发髻挽着乌丝,大约是夜间冷,她身上换了一件松花色薄袄,下面一条盘锦镶花绵裙,虽然穿的素净,却另有一番楚楚动人的模样。
卉儿端来一盘金灿灿的枣泥酥,说:“小姐,这是安嬷嬷刚叫厨房做的,你尝尝。”
秦玉甄眼睛看着台上,淡淡说道:“放那吧。”
……
陈青醁站着看了一会,想着今天在她那里受尽了冷眼,为避免自讨没趣,想想还是不要过去为好。
谁知她刚抬腿要走,却不防瞥见了那个王公子竟然也坐在不远处。
虽然两人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中间还隔了一个桌子,但陈青醁心里顿时就涌出了几丝不快。
这里秦玉甄看着台上,见旁边有动静,便瞥了一眼。
刚刚将桌前客人请走的陈青醁对着她微微一笑,撩开袍子就稳稳坐下了。
秦玉甄冷眼看了她一眼,便又转过头去了。
彼此见面又不搭话,也真是够尴尬的。
陈青醁又转过头去,那王恩扯起嘴角,朝她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哼,陈青醁笑了一声,这姓王的果然还贼心不死。
一场戏下来,那王恩是一直显得心不在焉,眼光时不时就往这边瞟过来。无奈他和秦小姐之间却隔着一个碍眼的容少爷。
第二场戏一开锣,王恩便叫了一个丫鬟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后,那丫鬟便走到了秦玉甄身边。
“小姐,刚刚那王公子问你桌上的那盘枣泥酥还用不用了。”
秦玉甄低头看了看那盘枣泥酥,说:“不过是盘点心,既然王公子开口要,便给他拿去吧。”
一旁的陈青醁可听的清清楚楚,她一回身叫住那丫鬟:“你过来。”
“刚好我也饿了。”她伸手把那盘子抢过来,“想来王公子等一会让丫鬟去厨房拿也一样的,是不是啊?王公子?”
那王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讪笑着说不出话来。
秦玉甄冷笑了一声,叫丫鬟:“不必了,我这别的点心还有,你去给王公子送去。”
陈青醁一张脸顿时憋的通红。
“秦玉甄!”
第19章 多少软话
陈青醁气急败坏,那张白皙的脸涨得一片通红,她瞪着秦玉甄,怔在那儿半天都喘不过气来。那样子气愤又哀怨,配上她那红彤彤的脸儿,看上去既可怜又可笑。
秦玉甄不由地把目光移开,叫翠竹:“容少爷醉了,你先扶她回去歇息。”
回去歇息?
陈青醁心里顿时涌出一丝悲凉:这意思就是赶我走了。
陈青醁想要发作又发作不起来。她满心悲伤:虽然我是得罪了你,可我现在名义上还是你的未婚夫,这众目睽睽之下,你竟然向着别人,之前当着我的面送东西也就算了,现在你竟然还赶我走!
陈青醁喝了不少酒,开始时脑子是有些乱,可她这会儿却不傻了,脑子还出奇的好使。
是了,这个王恩什么不吃,就偏偏要吃那个什么狗屁枣泥酥,这不是□□裸向她示威么?想她陈青醁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她又何曾怕过谁!
她从头到尾把事情想了一遍,难怪这姓王的早早就跑来外面东张西望,原来一直就没安什么好心。台下这么大地方,他却偏偏挑着在秦玉甄这边坐。她越想越气,越气又越想。
可自己又能怎么样呢?秦玉这样对她,她就算赖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
翠竹过来扶她时,陈青醁为表示自己很有气节,一把将把她手推开,扬声道:“我自己能走。”说着拉开椅子,三步并作两步走远了。
那个王恩伸出手哎哎了两声,身子却坐着没动:“容少爷别走啊,哎呀!这是怎么回事了。”
一直见陈青醁走到不见人了,他才回过头来摊摊手,有些无奈道:“这容少爷怕是真的醉了。”
话虽这样说,但他那脸上那副得意的神情早流露出来了。
陈青醁大步往前面走,翠竹一路赶在在后面追,她一手提着灯笼一边喊:“容少爷,你慢点走。”
这几天天冷,虽然影影绰绰有些月光,但稍微离得远一些,前面便看不清楚路的。
陈青醁心里气的冒火,一边气一边走,一边走一边气,连路也不知看没看,四周昏昏暗暗的,也难为她没有一头撞到那石头上去了。
冷风一阵一阵的吹着,走了一段路后,陈青醁那酒意渐渐被吹散了。走过一座小石桥后,陈青醁终于平静了下来。
她无力的坐了下来,把事情又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这才想这王家和秦家本来有隔阂的,那秦老爷早就交代自己要好生和人说话,不能失了分寸。那姓王定虽然讨嫌,爱往秦玉甄身边凑,可秦玉甄之前一直冷冷的,也没怎么搭理他的啊。
一想到这里,陈青醁就把刚才的气恨撇去了几分。
况且那王恩今天是来秦府做客的,就算再不满,这面上的客套自己总该做一做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自己没必要去争这一时闲气。谁知道自己会当场发那种酒疯。
她这样一想,顿时感觉自己浑身都没有力气了支撑了。
翠竹提着个灯笼气喘吁吁追了上来,
她一手扶着腰,一边喘气,“容,容少爷,……”
陈青醁坐在石墩上,幽幽问道:“翠竹,我刚刚是不是特别丢人?”
翠竹缓了几口气,说:“没有,我瞧着那王公子就不正经,他一个大男人吃什么枣泥酥嘛,又用不着补血,要换了我,我也横竖没句好话给他。”
陈青醁一下笑出声来,这翠竹倒是不赖。
可是笑了一会,陈青醁又想起秦玉甄来,她抿了抿嘴,问:“可是,你说,你家小姐会不会很生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我还差点吼了她。”
这事翠竹就不知道了,她自己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又哪里懂这些情情爱爱的事。
前院那边依然热热闹闹,那琴声唱曲声,丝丝缕缕飘荡在空中。
戏台上依旧伊伊啊啊,唱的正是《西厢记·长亭送别》。
一个人哀哀凄凄正唱到:“……白泠泠似水,多半是相思泪。眼面前茶饭怕不待要吃,恨塞满愁肠胃。”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拆鸳鸯在两下里。一个这壁,一个那壁,一递一声长吁气……”
台上悲凉,台下坐着的王恩心情却好的不得了,他偶尔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往秦玉甄那边瞄上几眼,偶尔跟着上面的唱词唱上几句,一段凄凄凉凉的唱词,硬是让他唱出了欢天喜地的效果。
自从三年前被这位秦大小姐拒婚后,几年来,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比起几年前的青涩俏丽,这秦小姐如今更出落得动人了。他打一见到她坐在这里,就移不开眼了。
本来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心上人,谁知还没来得及高兴,那个姓容的就来了,而且一来就挡在了他和秦小姐的中间,害的他连句话都没和她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