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荆歌问的是为什么,桑阳答的却是如何,尽管他身上的情况连师兄都吃了一惊,可见爹将此事透露给她,已很了不得了。可她方才又说自己仍不知就里,好像说漏话一般,硬生生收住了话头,这难免让夏荆歌有些摸不准她到底是真的不知道缘由,还是不想回答自己。
但她既已明说了“只知那么多”,夏荆歌这个晚辈,却也不好再行质问。
桑阳又道:“你那友人姓什名何,既然他与你十二年相依为命,缘何不一同带进来?我又不是什么母夜叉,还怕吓着人家不成?去带进来,让我瞧一瞧。”
夏荆歌心知桑阳已对风甫凌有了好印象,暂时按下心中疑惑,忙答:“他叫风甫凌。”他正想道出风甫凌是个魔这件事,就见桑阳脸色已是微微一变。须臾之间,她已双眸圆睁,柳眉倒竖,近乎质问道:“姓风?他是魔,又姓风?”
夏荆歌吃了一惊,“前辈怎知……”
桑阳冷笑一声:“你既说他与你一同修炼,这些年你又非是五灵俱废之态,能修至心动期,身边怎可能只有修士?此次你与他同来,却又未将他一同带进来见我,我如何猜不到他是个魔?原本我只道那是个普通魔族,既然他姓风,我又觉不出他身上一丝魔气来……”桑阳突然厉声喝道,“你竟和一个姓风的魔族成了友人!忘了你爹是如何过世的了?!”
夏荆歌被问得心头一震,心里已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只怔怔问道:“他姓风,与我爹有什么干系?”
“你不知道?”桑阳又是一声冷笑,笑得却有些凄凉,“魔君本名风悯昭。他亲手杀死你父,屠戮你九华派,你却和他的后代子侄做了友人?”
夏荆歌愣了好一会,才道:“我从未听闻魔君有儿子。他……甫凌他不太可能是魔君之子。”
“我也从未听过魔君有儿子。”桑阳顺着他的话头这么说,嘴角却仍噙着冷飕飕的笑,“可你别忘了,他可完全隐藏魔气,又姓风,那与风悯昭便脱不了干系。我亦未听闻风悯昭那厮有何近亲,这风甫凌除了是他儿子,还能是什么?总不会是平白长出来的。”
夏荆歌仍是怔怔的,下意识又把他劝自己师兄那套翻出来,“可是……甫凌自小便是孤儿,他不知情……”
桑阳冷冷地看着夏荆歌,目光犀利如冰锥刺身,夏荆歌硬着头皮被她那目光瞧了半天,才听她语气淡淡道:“你既为他开脱,便是舍不得与之恩断义绝了。”
“我……”夏荆歌心里乱哄哄的,但他深知,自己和甫凌绝不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断了情谊,便是他当真与魔君有些干系……甫凌他……他也是无辜的啊。夏荆歌深深一拜,情真意切道:“晚辈恕难从命,我与甫凌是患难的交情,情如……手足,断不了恩也绝不了义。请前辈原谅,晚辈……”
“方才我说错了,你与你那母亲,也无半分相似。”夏荆歌一愣,抬起头望向桑阳,却见桑阳好似累了,坐回了椅子上,那长长的、芽绿的裙摆无力地攒在地上,像被暴雨砸过一样柔弱无依。她冷冷瞧着伏地的夏荆歌,也不叫他起,过了好一会,才道:“我若不恕,你又当如何?”
“晚辈……”夏荆歌说不出来,他深知勉强桑阳接受甫凌是不可能的,可要自己拿话哄她,那也是不可能的。只好这么僵着。
他尚未想好,桑阳却已是冷淡淡地道:“趁我尚未对他起杀心,你们立刻离开我的长离湾。”
夏荆歌一愣,再望向桑阳,只见桑阳面若寒霜,眼风如刀,毫无讲情面的模样。桑阳就那么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记不得你父亲的仇,我却记得。我与风悯昭乃是不死不休之局。你一日不与那风甫凌恩断义绝,便一日莫再踏入我的长离湾。我的地方,不欢迎你们。”
“晚辈……一刻不敢忘爹与九华派之仇,只是……只是甫凌他……”甫凌他什么呢,他毫不知情,他纯然是清白的,这话夏荆歌不知道已说了多少次,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如今他这疑似魔君之子的身份一出,便连夏荆歌自己都有些迷茫了。若是真的……若是真的,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桑阳却不再看他,将头撇到一边去,只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滚。”
夏荆歌见状,心知此事已无转寰余机,只好起身,向桑阳行礼道别,方才一步一步地出去了。离开桑阳的小院,穿过那片郁郁的桑林,才见着了站在岛边上的风甫凌。
白沙,玄衣,皎洁圆月,有人临风而立。
天下这么大,这一刻夏荆歌却觉得,它其实很小。小到似乎没有办法,能让一个修士,和一个魔,坦然站在同一片月光之下。
夏荆歌远远地、静静地看了好一阵,才打起精神,上前道:“甫凌,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是晋江抽了还是360浏览器抽了还是我抽了,昨晚死活修不了文,只好等到今天,今天还是没修起,刚才突发奇想改用IE,才修起文了……
第62章 长瞑殿中无瞑音,骤得消息惊风起
与此同时,魔域,长瞑殿。
长瞑殿乃是魔君风悯昭居住之所,从前此处并不办公,因着这些年魔君鲜少踏出此地,这儿也渐渐变成了魔君办公之地,大大小小需要向魔君汇报职司的魔和人都要进出此地。饶是如此,此地也并不像人间那样亮堂,乃是幽暗之所。幽幽的暗火幽幽地为这偌大的宫室添上几许幽冥寂色,在正殿偏室,魔君会见下属之所,有两道黑影站在几案前数尺处,似在汇报。一道笔挺得就像一根旗杆,一道却站得好似一株绕花枝。
而原本坐着的魔君风悯昭忽然一掌拍着扶手站了起来,怒道:“胡说!我哪来的儿子!咳、咳咳……咳——”
其中那道旗杆似的黑影立刻悄无声息地窜上前去扶住了他,一面帮他顺背一面劝道:“君上您不要太激动,也许是弄错了。”
“我怎么可能弄错?”这隐隐带着怒意的声音主人便是那站得宛如静花谧展的黑影,却是管羿。他毫不留情道,“那风甫凌身上的魔气和你的几乎没有区别,修习的还是你们风氏独家心法,他不是你儿子,难道还能是我儿子?”
“你不是说他跟夏荆歌在一起?咳咳、咳……那他得习我家那心法也不是什么新奇之事。”魔君风悯昭边咳边缓缓地坐下了,然而瞧着并不很好,他就连坐下去,都是由那名劝他的魔搀扶着的,这竟是有些病体沉疴之象。
管羿原是有些隐怒模样,闻言倒是神情趋缓,他身边分明空无一物,偏偏给他站得好像倚墙一般,在这幽明变换之中,站出了一股子懒洋洋的味道来。管羿有一搭没一搭地撩着自己的长鞭,过好片刻才道:“当年是我疏忽大意,致你风氏心法落到了那班牛鼻子手中。”
“我何曾有过怪你的意思?”风悯昭皱起眉,明明语气不善,却仿佛是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脱口而出的寻常话一样,“再说已经过去那么久,人也死了十几年了,你也别再耿耿于怀了。”
管羿依然有节奏地抚着他自己的长鞭,也不知是灯火快尽,变暗了,还是他面色沉了下去,在那一瞬间,显出来几分骇人之色。他缓缓地半低头抚了片刻长鞭,开口的话却透着温和:“那真不是你儿子?你再好好想一想,他的年纪和你失踪那几年竟是相合的。而且我瞧着,他那模样,与我阿姊也有几分相似。”
风悯昭原本透出些不满的神色忽地一顿,恍惚是呆滞了一瞬,又恢复成了那副皱着眉冷着脸的模样。这回他没有再发怒,好半晌才说:“你阿姊施那禁术时便死了,我亲眼所见……亲手入的殓。他绝无可能是我和你阿姊的孩子。”
“那他身上的魔气作何解?”管羿看了风悯昭一眼,轻描淡写地问道。这句话又好像并不是问话,因为管羿也不等风悯昭回答,又已经说道,“事到如今,你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你说你亲手入的殓,我却至今不知我阿姊究竟葬在何处?”
风悯昭微微闭上眼,沉默了好一阵才道:“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我将她葬在异界冰海之底,总之他不可能是你阿姊的孩子。”
管羿斜眼瞧他,显然并未尽信,又问:“那你呢?”
“……我不知。”风悯昭声音冷淡,但这话却已经与之前的一口否定不太一样了。
管羿一挑眉,问道:“下次我再遇上他阻挠我捉捕夏荆歌,你说怎么办?”
“将他一并捉了。”风悯昭无甚波澜地道,“带来与我瞧瞧。”
管羿轻轻一笑,撩了两把鞭身,方才慢悠悠地道:“可他说了,我若要动夏荆歌,得从他尸体上踏过去。你须得给我一个准信,那究竟是不是你儿子,若是,我可将他带来。若不是,我只好遂了他的愿,将他变成一具尸体了。”
风悯昭依旧不为所动,侧目瞄了管羿一眼,“你不愿留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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