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装瞎还是真瞎,起码这一刻的谢曜灵,瞎得正得她心。
谢曜灵本来夸的也不是她的皮囊,听见她如此自恋的话语,嘴角小幅度地抽了一下,竟然刻意动了动脑袋,朝向别处,回道:“不用了。”
沈棠见她如此言不由衷,一时间居然有了想逗她的冲动,于是又往她的跟前凑了凑,俏皮地眨了下眼睛,神神秘秘地问道:
“重吗?”
谢曜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只将脸庞调转回来,微扬的下颌冲着沈棠的方向。
尔后,沈棠伸手点了点她的肩膀,继续道:”我是说,你背上两吨的偶像包袱,重不重?”
不知道是不是像沈棠之前所说的,她确实有些惦记拥有一身浩然正气,神鬼不侵的谢曜灵,今天见面的这几分钟里,对谢曜灵动手动脚的次数比前几日加起来都要多。
谢曜灵肩膀处被她的指尖点到,身体不自在地僵硬了些许,却也没退开,只是破天荒地有跟沈棠进行这种无聊对话的冲动,竟然顺势接了一句:
“还行,不劳惦记。”
沈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乐不可支地看着她,眼眸里含着几分戏谑的意味。
这一幕恰好让远处的小花看见,越发猜不透沈棠和谢曜灵的关系,只认为沈棠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若是旁人对上谢曜灵那张石头般的脸,别说是跟她开玩笑了,便是笑到一半遇上她,嘴角也会不自觉的僵硬,哪来这样从容自若的氛围?
小花琢磨出几分不明觉厉,在心底又夸了一下自己的艺人——
棠棠真是有魅力。
连谢总亲戚那样的性格,都能跟她成为朋友。
……
“哎,你还没说你怎么忽然来剧组了呢?”沈棠用指尖悄悄在兜里拨弄着小纸人的三角片小手,不忘抬头又问谢曜灵一句。
谢曜灵云淡风轻地撇出二字:“公事。”
好像事情到了她那里,永远只有两种回答,要么是私事,要么是公事。
沈棠也已经习惯了她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听见她的话,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那行,你去忙吧,正好我下一场时间也要到了。”
谢曜灵点了点头。
两人便像是大路上相遇的老朋友,闲谈两句就各自散了,期间也就只有两下玩闹的动作,看不出别的端倪。
谢曜灵甫一走回云想容那边,正想多观察一下她的灵魂状态,就听见一旁传来道不太客气的调笑声:
“哟,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瞧我这遇上了哪尊佛啊?这不是谢家的曜灵姐吗?算算也有四五年没见了吧。”
那是个青年男人的声音,因着刚换完声的缘故,嗓音听起来有些低沉,含了点鼻音在里面。
谢曜灵适时地挪了下脑袋,凭借那人银白色的气,回想起了这人的身份——
同属于世家,南方吴家最年轻的小儿子,吴东望。
吴东望原本只是出来替吴家接个单子,听完雇主的要求之后,不情不愿的牺牲了懒觉时间,大早上地往这边赶,没成想倒碰上了谢曜灵这么个意料之外的人。
因为近几年都没有在世家大会上露脸的缘故,谢曜灵这个“别人家孩子”的优秀典范,着实让不少同代的人一听见就觉得糟透了心。
那种想挑战她,将她从神坛上拉下来的愿望没得到满足,只能憋在心里的发闷感,造就了吴东望一见到她,就发表了以上那番阴阳怪气的言论。
不知道的真以为他们有什么过节。
发现谢曜灵听见他的话没有什么反应,吴东望还往前踱了两步,脸上挂着三分真三分伪的笑意,又顺嘴多问了一句:
“曜灵姐怎么也来剧组?接生意啊?”
他到现在还以为在这里遇上谢曜灵只是单纯的巧合。
但是谢曜灵身为更早过来的人,在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就反应了过来——
云想容坏了规矩。
一事不问二神。
说不定今天来的,不止吴家和谢家。
谢曜灵依然没搭理吴东望的话,反而是转向云想容的那边,彼时云想容已经去后台换衣服化妆了,原地只留了个她的助理在。
那助理虽然不知道他们俩的来历,只将他们当作是云想容请来的朋友,所以这时候还能相当热情地给他们递水。
只在心里嘀咕着谢曜灵和吴东望的穿着。
谢曜灵的银白色唐装,胜雪白衣的超然气质搭上出她古井无波的神情,无端端就塑出点让人不愿接近的冷淡来。
至于旁边的吴东望——
小慧见过有排场的二代,奢靡的、沉稳的、低调普通的,印象中都有那类型的存在,但吴东望和他们都不太一样。
宝蓝色的长袍褂子上绣着吉祥的纹路,那流淌着暗光的布料一看就知不是凡品,手中握着一串沉色佛珠,身上却找不到一个小慧能认出来的名牌,唯有那傲然而立的姿态让她捕捉到一点熟悉。
小慧在脑子里搜寻了一下,思考的同时,目光下意识地关注已经在镜头里的云想容,灵光从脑海里骤然闪过!
对了,是时代感!
比起当代那些美酒、跑车在手,日常爱好是泡吧和逛会所的奢二代,还有那些沉迷事业无法自拔,周身气度却着实不凡的正经二代们来说,吴东望更像是从历史上的深门大宅里走出的人物。
像是官窑里烧出的白瓷,让现代人看了只有一个感觉:
真好看,真贵,适合放在博物馆。
想到这里,小慧觉得有点儿奇怪,越发看不透来人从事的行业,只能暗自猜测,可能是哪些注重传统文化继承的当代大家族里培养出来的人吧。
这个想法已经是她脑洞的极限了。
谢曜灵径自接了矿泉水,拿在手里没有半点要喝的意思,吴东望平时在家喝的最多的是茶,对矿泉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甚至都没接,只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用。
三人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沉默。
吴东望看过云想容的照片,对她的身份也有一定的了解,现下见她要去拍戏,正好观察她所在的环境,只余光还忍不住地瞥谢曜灵,心想:
她怎么还不走?难道她并不是来接生意的?
听说谢曜灵近几年已经很少替谢家在民间出面的,更多的时候都以公职人员的身份出现。
恰在此时,旁边递来一道礼貌的声音:
“请问,云想容,云小姐,是在这个剧组吗?”
吴东望彼时正占着云想容休息时的那张椅子,双手背在脑后,百无聊赖地用目光扫过剧组里的布置,听见这道声音,他一时间觉得有几分耳熟,转头看去——
一个背着黑色书包,戴着黑色边框眼镜,手里却拿着老旧罗盘的男生,正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另一边的谢曜灵。
然后他迅速地张口喊道:“吴哥,曜灵姐?”
语气里有些疑惑,同样意外于在这里见到他们俩。
谢曜灵对他轻点了点头,当作是答复。
吴东望联系了一下他刚才问的问题,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从躺椅上一跃而起,眼中露出凶光,觑向在一旁的小慧,毫不客气地问道:
“云想容竟然同时请了三家的人?她是想挑衅谁?”
一个戏子而已,就敢破坏他们世家的规矩,简直是笑话。
小慧被他突然发作的模样惊了一下,虽然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云想容在这之前也没有支会过她一声,但她还是习惯性地给自家艺人打了掩护:
“很抱歉,我不太了解云姐的私事,她现在暂时在忙,一会儿等她有时间了,我再让她给你们答复,好吗?”
说是这么说,小慧听到他话里的那个‘请’字,内心里满是困惑,不知道云想容这么个脾气的人,怎么还能给自己找来如此一拨爷。
奈何这回答拿去在新闻发布会上讲还行,对着吴东望,可就是找错了人。
吴东望当即冷哼一声,拨弄着手里的佛珠,神色阴晴不定地回道:
“向来只有别人等你吴爷的道理,既然她这个当事人都不着急,我就更不急了。”
说完,他拨着佛珠的动作顿了顿,从从容容地一整领子,朝剧组外去了。
要不是最近吴家在龙城这边的支脉出了些问题,他也不会代替家族来这边一趟,眼下既然给钱的那位雇主不着急,他这就先回家处理了家务再来。
尽管小慧不知道吴东望真正的身份,但是这半点也不妨碍她正确连接上云想容的脑洞,试图替她挽回这些人。
毕竟,要是云想容知道自己不过是拍一幕戏的功夫,助理连她的一根救命稻草都没握住,回来等待小慧的就只剩公司里的最后一顿饭——
铁板炒鱿鱼。
小慧很努力地在挽回:“这位先生……”
吴东望却全然不吃这套,径自拂袖而去,留下原地那个刚来的陈实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从头到尾无动于衷的谢曜灵,试探地喊了声:
“曜灵姐?”
似乎想知道她的打算,才好决定自己下一步的动作。
谢曜灵有通灵的本事,不过是来这里和云想容见过一面的时间,就已经把事情猜测得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