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身的西装拢着的主人悄然离去,令它失去支撑,猛然塌落在原地。
几分钟过后,小巷对面另一家餐馆的后厨门被推开,一支白细的烟头伸了出来,吞云吐雾之间,就听见那边发出疑惑一声:
“哎?”
地上那坨衣服是谁扔的?
……
龙城今日的天气原本不错,日光晴朗明媚,令人从家中一窥户外景色,心底便会生出些蠢蠢欲动。
然而此刻却不知被哪个恶作剧的神仙凭空扯来了一块厚云,将人间最后的光芒挡住,令行人纷纷抬头望去:
“这贼老天!”
“刚还晴着,说翻脸就翻脸啊?”
“不会要下雨了吧?”
天气的变化肉眼可见,然而寻常人看不分明的是——“蓬莱客”那家阔气的会所大楼上,悄悄攀附上了一只庞然大物。
那东西初时像个巨大的蝌蚪,有着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和长尾巴,细看上头又带了些斑斑点点的花纹,比起巨型蝌蚪,更似河豚。
此刻那玩意努力收了收肚子,让自己能够更好地扒粘在大楼上。
然后它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肚子一点点地鼓了起来——
此时的大楼内。
谢曜灵牵着沈棠,与对面戴着金色-猫咪面具的女郎对峙着。
沈棠吃着寂静的空气,看着眼前无端端变成“一二三木头人、谁动谁是大猪头”的局面,不知如何摆脱这近乎凝滞的气氛。
忽然之间,对面那个戴着面具的女人偏了偏脑袋,察觉到楼外的动静,笑了一下:
“你还留了后手?我以为谢家这一代的明珠,会对自己很有信心呢。”
谢曜灵不受她的挑拨,表情淡淡,握着手杖的拇指在那圆润的头部来回摩挲,配上这极度淡然的表情,无端端让人觉得她此刻是站在对手坟头青草前默哀。
“看你这么游刃有余的样子,我提醒你一下,半个小时之内抓不到真凶,你这次的案子可就没着落了~”
那人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了看谢曜灵。
就在她话音堪堪收尾的那一刻,说时迟那时快——
谢曜灵的手杖柄在掌心绕了一圈,而后被她化掌为推,手杖霎时间一抬,尖锐光滑的尾端直直地朝着对方脸上的面具刺去!
那人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脚下步伐却及时一变,脸庞侧了侧,金属面具与那尖锐的杖尾错过,恰好未被扫到。
然而那杖尖去势未减,点到她的发间,竟像是化作利刃似的,点到她耳旁扣着面具的细带子,下一刻,那稍显沉重的猫咪面具从她的脸上滑落。
露出来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庞,平庸的模样与她眼眸里渗出的十足恶意竟不太相符。
令沈棠乍一看,感觉极不舒服,有种对方贴歪了人-皮-面-具的即视感。
——逼死强迫症,非常想上手给她捋捋这脸皮。
然而那人对沈棠的观感毫无所察,只自顾自抬手摸了摸脸颊,仿佛并不在意面具滑落的模样,原先因为被东西遮挡显得有些模糊失真的声音,现下变得清晰了起来:
“怎么,你嫉-妒我的美貌?还是嫉-妒我双目清明?”
刚才那下若是没躲开,谢曜灵手中的杖节说不定就从面具眼睛处的缝隙里扎了进去。
她很清楚这点。
谢曜灵不为所动,只淡淡地说道:“我赶时间。”
对面的人听完,不知是不是想到刚才见面时被她和沈棠联手秀一脸的对话,神情变了变,笑意从她脸上退散:
“可是不巧,我时间倒是多的很,陪你们玩玩是——绰绰有余的。”
她抬手打了个响指。
吵闹的音乐,舞动的人群尽皆消失,场景斗转星移似的变化起来,沈棠被那极速变化的场景晃的眼晕,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掌心的另一只手,借此来确定自己仍然身处现实中。
谢曜灵眼睛虽然被白布所挡,底下的睫毛却轻微颤了颤,在无人知晓的时刻——
悄然睁开。
五颜六色的气在她的眼中出现,仿佛蛛丝那般纤细,又好似寺中香炉里点燃升起的飘渺。
那些乱色的气一会儿飘散,一会儿凝聚成团,像是调皮的孩子那般乱跑,令人寻不见它们变化的规律。
沈棠重重的叹气声在旁边响起:
“唉……”
继而,她慢慢地开口说道:“我觉得咱俩现在遇到的场景有点眼熟。”
谢曜灵忙着辨析局势的变化,对她的话语只是幅度很小地侧了下头,表示自己在听着。
眼前的场景挪换速度慢了下来,让沈棠终于摆脱了“睁眼晕,闭眼慌”的局面,有闲心组织完自己的语言:
“像是出门散步的时候遇到了一条叼着飞碟挡路的狗。”
“摇着尾巴非要和我们做游戏,我们都说了不要,它还不讲理地挡在前头,非要跟我们玩。”
谢曜灵清了清嗓子,唇边极快地扬起一点弧度,好似水波不兴的湖面被一道徐风轻轻吹皱。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觉得沈棠能在这种紧张气氛里找乐子的模样……
有点可爱。
沈棠话刚说完,有些紧张地扭头问身旁的谢曜灵:“哎,我们俩现在说话,不会被刚才那个人听到吧?”
谢曜灵实话实说:“会。”
眼前的气息变化规律逐渐被她掌握,破局不过在分秒之间。
在旁人看来,陷入这样混乱的局面,只要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深陷其中,不知落进什么全套、任人宰割的节奏,然而在谢曜灵这里,也不过是稍稍花费些功夫,多浪费点时间的事情而已。
她正想安慰沈棠“没关系”,却听见她意味深长地发出一声:
“哦~”
紧接着,沈棠扬了扬语调,认真且严肃地说道:
“可我妈说了,不让我跟狗玩。”
谢曜灵:“……”
躲在暗处的人:“……!!!”
“咔嚓”一声响起,是什么东西被捏碎的声音。
谢曜灵敏锐地捕捉到了响动,将那动静与破局的那一点结合起来,左手里手杖稍扬,白玉杖节的杖身再次亮起光芒,紧接着被她握起在眼前虚空中一点,就像是在玻璃面最脆弱的点上猛然发力似的——
让人腮帮子发酸的,仿佛老旧木头支架被拆开,那牵连的螺丝钉死活不肯从上面分离的声音“吱呀吱呀”地响起。
沈棠倒吸了一口凉气。
下一刻,仿佛将两人扔进滚筒洗衣机似的幻境牢笼被打破,谢曜灵拉着沈棠正想走出之时,那破碎的口子里迎面跳出来一个东西,似是暗器那般朝着谢曜灵扑来。
幕后那人早知之前的局面无法困住谢曜灵,这才是她真正的杀招!
果不其然,谢曜灵往前的步伐倏然停下,手中杖节翩然扬起,正想凭空拦截那“暗器”的时刻,那东西却在半空中猛地曲起弹开,避到了脚下的另一边。
沈棠定睛一看,给身旁这位视力成谜的对象提醒了个一句:“龙、龙虾……?”
海鲜拿来当暗器也太卑鄙了吧?
地上那东西听见沈棠的话,气愤地竖起了尾巴,尾针泛起一道瘆人的寒光。
沈棠及时改口:“啊不对是蝎子!”
这还是她生平头一回看见求生欲这么强的蝎子。
——刚才半空中那完美的曲身弹跳,愣是跳出了小龙虾的即视感,无怪她眼花认错。
那蝎子不知是不是恼羞成怒,下一刻径直朝着沈棠的方向而来。
谢曜灵有心想护,握着手杖的手腕处却被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丝线缠绕住,稍动弹一下就被束得更紧,似乎要勒进骨头里。
原来刚才那蝎子跳出来还留了后手,一击不成,便让她跟自己的主人直接对上。
站在墙角暗处,将她牵制住的人唇角泄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谢曜灵及时将沈棠拦腰朝自己的方向揽了揽,而后松手,右手手腕一抖,指尖收回一勾,从袖口特制的袖袋里拈出一张黄符。
紧接着凭空一扬,朝那近乎暗红发黑的赤蝎掷去!
黄符在半空中燃烧,眼见着就要贴到那蝎子的身上,而另一头牵扯着谢曜灵手腕的力道也忽地一紧,皮肤即刻刀割般的见了血,白色丝线的边缘慢慢渗出红色。
谢曜灵眉头都没动一下,在对方笑吟吟的“你竟舍下一只手不要,也要护着她,真是令人感动”的调侃声里,轻易地松开了手杖。
尔后,被她松开的武器却并未坠地,反倒是感知到她的意念,朝着对手的方向杀气腾腾地冲去——
那人惊讶了一瞬,不得不松开对谢曜灵的钳制,分神去躲避那杖节的攻击。
但沈棠那边的情况却也没有半点好转!
那只蝎子在即将被黄符所伤的时刻,背上突然跳起来一个东西,自-杀式袭-击一样往符箓上撞去,发出了被高强度溶液溶解的”滋滋“声音。
沈棠看了看眼前的境况:
她们不再处于被舞动人群包围着的迪厅,而是恢复了原本的昏暗,正是还未开始营业的“蓬莱客”舞厅。
她和谢曜灵所站的地方,旁边的酒吧吧台上还倒扣着一排被擦得晶亮的玻璃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