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也会想,我们坚守的原则和底线究竟带来了什么?如果坚守原则和底线的后果就是让侯赛因这样的人得到这个世界,那么我们真的还有必要去坚守吗?”塞勒涅似乎是想起了那天赫卡特与侯赛因决斗之后覆霜城的惨状,“争斗的过程也好,争斗的结果也好,真正承受痛苦的都是人民。”
“塞勒涅,这就是规律。不择手段的人会变得更强,会更加轻松地把所有人甩在后面,假如连他自己也不在乎什么良知、原则和底线,那他当然也不会在乎有人用这些来谴责他。侯赛因就是如此。”赫卡特说道,“要是我也用他那样的方式来获得力量,那现在我们就不用这么伤脑筋了,我将拥有远远凌驾于他之上的实力。可是我不愿意那么做,我对这个世界怀有爱意,或者至少,我知道,我那么做了之后,肯定就会失去你。”
“侯赛因和你不同,和塞勒涅也不同。”光明神伏在尤杜拉背上,抬起头严肃地告诉他们,“大陆主神的神格受到限制,不能直接干涉人类政权的更替,我原本不敢把这个神格交给你,然而……侯赛因早已失去了他君主的帝位。在这个世界的法则看来,他已经不是纳格兰帝国的皇帝了。”
“我倒是很希望神也和君主一样有这样的一套判断标准,好让这个世界的法则判定侯赛因不是神。”赫卡特轻蔑地哼了一声,“我会让这成为我神明生涯要做的第一件事的。”
塞勒涅很久没听到赫卡特用这么轻巧的语气提起“以后”了。
“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赫卡特狐疑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墙壁和脚下的地面,“我从刚才开始就觉得,我们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赫卡特没有真正地进入过这条走廊,不知道它具体的长度,不过在这方面,所有人都无条件相信赫卡特的直觉,而且要验证这一点十分简单,就是直接再往前走一段路。
“等一下,我做个记号。”塞勒涅抽出长剑,随手在墙壁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划痕。
不用解释也知道,如果一会儿这个记号再次出现在她们面前,那么她们就有麻烦了。
“都别说话,让我计算一下时间。”顾一诺把右手放在了左手的手腕上,默默数着自己的脉搏,“以防万一。”
于是几个人就沉默地在灯光昏暗的走廊里前进着,光明神实在讨厌这压抑的光线,凝聚出几个光球来想要照亮走廊,然而长廊内侯赛因的信仰之力连这一点简单的神术都不放过,很快就将脱离了光明神掌控的光球作为信仰之力的来源吞噬殆尽。
“十分钟了。”顾一诺仍然抓着自己的手腕,“约达城的城堡总共才多大?算上我们刚才进来之后走的路程,说什么也该到达地下室了。”
“八成是……现在一定是了。”赫卡特为了防止信仰之力被侯赛因吞噬,将一团光线牢牢地附着在新月刃上,她抬手用刀刃上的光照亮墙壁,“塞勒涅做的记号,在这里。”
“好,那就是说我们确实被困在这条走廊里了,大约十分钟一次循环,用蓬莱话来说叫鬼打墙。”顾一诺看了一眼那个记号,无奈地垂下手,“要不我再用道术试试看?”
“不光是你要试试看,我们都得试。”菲碧和尤杜拉都已经举起了权杖,各自尝试着不同的神术,“谁都不知道什么方法会真正奏效。”
“按理说,这种神术应该会张开一个类似于结界的东西,只要打破了这个结界,神术自然就会失效。”尤杜拉放下手中的权杖,“我这里失败了,别说打破结界,我连结界的存在都没摸到。”
“我这里也一样。”菲碧同样失望地放下权杖,“连一点有神术被使用的踪迹都没有找到,更别说想办法打破。”
“我能感觉得到。”被尤杜拉放在了地面上的光明神伸手触摸着墙壁,“你们两个人几乎没有接触过光明神术以外的体系,所以对这样陌生的神术毫无敏感度可言。不过,想要打破它,凭我的力量还是做不到的。”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赫卡特。
她抖了抖手中的新月刃:“哪里?”
纯白的信仰之力在刀刃上聚集,新月刃在赫卡特的把控之下顺着光明神所指的方向挥了过去,刺耳的碰撞声过后,长廊看上去仍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塞勒涅留在墙壁上的记号消失了。
“喂,你们回头看看。”尤杜拉指了指身后,“从我们进走廊开始这个神术就在起作用了,我们现在还站在门口呢。”
“不能再耽误了。”赫卡特俯身背起了光明神,“不能再给侯赛因更多时间了,快走。”
94.第九十三章 地下室
她们看见了长廊的尽头,终点就在眼前。
这场漫长的战斗,终于要在不见阳光的纳格兰帝国约达城地下,画上一个句号了。
地下室的门没有城堡中其他的门那样高大,也没有复杂的纹路装饰,那看上去就是一扇普通的木门,门后有比长廊中要浓郁数百倍的信仰之力阻挡着,让赫卡特推开它的时候稍微费了一些力气。
木门被缓慢地推开,在她们进入地下室之后又飞快地自动合上了,赫卡特回过身又试着去推了一下,纹丝不动。
塞勒涅早已无数次地在脑海中谋划过了这个时刻,把每一个细节都给想好,应该让谁先去试探侯赛因,假如他的实力和预想中不符该如何面对……然而真正站在这里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之前一切周详的计划都是没用的。
这里的情景已经超出了她身为一个人类的思维。
地下室的墙壁上镶嵌了夜明珠,但是没有一颗是亮着的,地下室里唯一的光源就是赫卡特手中的新月刃。赫卡特在黑暗中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她小心地把光明神给放到地面上,独自一个人走进了黑暗当中。
眼睛渐渐适应了这光线之后,其他人隐约也能看见一些模糊的轮廓,地下室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赫卡特正走去的那面墙前,安放着一个和地面上那个一模一样的王座。
王座上的东西其他人可能不认识,但塞勒涅是认得的。那就是那天在覆霜城的城堡里,侯赛因结起的黑色茧。
赫卡特的信仰之力因为纯粹而呈现出虚无的白,光明神的信仰之力因为她本身是一团光芒而显现出些微的金色,这样来看,侯赛因的信仰之力为什么是一团漆黑也不难理解。
他惯于从别人那里掠夺,来自各处的信仰之力和生命力混杂在一起,被强行融合之后就变成了这样污浊的黑。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片污浊的黑色之下藏着巨大的力量。
她这才发现这茧的形状就像是一个心脏,同时也在如同心脏一般有节奏地跳动着,时不时有一条黑蛇忽然出现在茧旁,组成身体的烟雾消散分解,进入到茧中。
赫卡特不是会在这种时候犹豫太久的人,她知道这茧的用途是什么,也知道如今的侯赛因可能会多可怕,她毫不犹豫地收起刀刃上的光,凝聚起信仰之力朝着王座上的黑茧用尽全力挥下了刀刃。
新月刃由光明神精心铸造,又跟随了赫卡特多年,它能承载信仰之力,也能突破信仰之力的保护,即使上升到神明与神明的战斗,它也是一把难得的武器。
然而这一击没有对茧造成任何影响。茧的跳动在被击中的瞬间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恢复了刚才的节奏,黑蛇仍旧不断地出现,将体内的信仰之力和生命力注入到茧中。
地下室里充满了侯赛因的信仰之力,不断地对除了侯赛因之外的人施加着压力。就像他在通往地下室的走廊里设置好的陷阱,他在自己的藏身之处也做好了准备,只有赫卡特和光明神能轻松地站在这里,其他四个人仅仅是站着都觉得有些吃力了。
“光明神,拜托你张开一个能阻隔信仰之力的结界什么的……然后你们都到这里来。”赫卡特拍了拍手,再度点亮新月刃的光芒,让其他人能够确定自己的位置,“我一个人应该是打不破这个茧的。”
赫卡特感觉到了,侯赛因的信仰之力似乎具有一种吞噬性。
光明神可以张开结界来保护自己和他人不受外界的伤害,但是在外力与结界碰撞的过程中,她自身的力量会被损耗,结界也会随着外力的不断攻击而渐渐损毁。赫卡特的诺德神术无法保护别人,但也是以同样的原理对自身进行保护。
她们两个的神术,本质上来说都只是一层无形的、更加结实的盔甲。
而侯赛因的茧则脱离了盔甲的层面,刚才赫卡特毫无保留的一击就好像是刀刃砍在了水面上,反倒是赫卡特聚集在刀刃上的信仰之力被掳走了一部分,和那些黑蛇一样被吸入了茧中。
“你们都过来,在侯赛因把茧里的东西全部吸收完之前,再怎么说也要试着阻止他。”赫卡特皱起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方法来,继续用蛮力试图突破只会给侯赛因带来更多的信仰之力,她泄气地垂下了新月刃,“塞勒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