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吸纳了许多平民作为新兵之后,近卫军团渐渐地恢复到了以前的规模。这部分新兵当然还没有老兵来得那么骁勇善战,但他们也在战场中进行着磨练,自己变强的同时,也在让近卫军团变强。
以前的塞勒涅从未想到过某天,她的近卫军团和光明教会的圣光军团会配合得如此无间。
圣光军团极其稳固、不会被冲散的阵型是战场上吞噬敌人的巨兽,近卫军团则是全员散开之后依旧保持着强大单兵作战能力的异数,这两个军团任何一个都足以在阵前让敌人感到恐惧,更何况是他们的合作。
塔利斯中央军团在经过了半兽族的作战后,也成为了一支合格的军队,在加西亚的指挥下发挥人数与装备的优势。令塞勒涅感到惊奇的是,被中央军团士兵质疑能力的加西亚所表现出来的指挥才能根本不能被归类为“平庸”,他完全可以说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优秀指挥官。
单从塞勒涅这里来分析,战场上的优势似乎是一边倒地偏向了她这里,然而比之半年前,纳格兰帝国的军队多了一样武器。
那就是已经初具规模的魔法师部队。光明神教的大部分神官因为教内的戒律而不被允许穿戴盔甲,但侯赛因显然没有定下这样的规矩,魔法师士兵的长袍或斗篷下都穿了结实的皮甲,有的还带了一些防身的武器,被近身之后也不至于坐以待毙。
好在学习魔法需要天赋,而且大部分人的天赋仅仅只能让他们“学会”,赫卡特之前遇到的黑袍法师那样的魔法师,塞勒涅只在正面战场遇见过寥寥数个。
“不将能学会魔法的人才好好加以培养,却把他们一股脑地送到战场上,这个方法能让纳格兰帝国在战场上获得一时的优势,但是带来的后果是很严重的。”菲碧在为士兵们治疗烧伤和冻伤的时候,用在场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有天赋的人终究是有限的,纳格兰送到前线来的魔法师只会越来越劣质。”
神术、道术、魔法,或是其他不知名的术法,一旦形成就变成了一门具有自己复杂体系的学问,缺乏攻击力的神术能成为光明教会的助力,就是因为光明神教内始终有人潜心研究神术,让这门术法得以良性发展,并且一代代地传承下去。
相比之下这半年以来,魔法没有取得半点的进步。塞勒涅半年前第一次看到魔法的时候,感到的绝望、恐惧与震撼早就变成了见怪不怪,就连士兵们也慢慢适应了对手“会发出火球和冰刃”。
相比光明神,侯赛因在神明的层次上应当具有更加广阔的可能性,魔法也确实比神术更加适宜用于战斗,然而他研究魔法这么久以来,魔法师们还是用火球和冰刃在战斗,黑袍法师那样的人,用的也只是更大的火球和更大的冰刃,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区别。
如此想来,赫卡特确实是侯赛因的杰作。直到今天,他都还没有创作出比赫卡特更好的作品。
被困在精神世界里的赫卡特已经先后尝试了许多东西,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在地上的雪狼图腾碎裂之后,她懊恼地踢了一脚自己的雕像:“我觉得这些明明都可以啊。”
塞勒涅对她形象的想象又有了变化,赫卡特的雕像不光穿着盔甲带着新月刃,怀中还抱着塞勒涅给她写好了的那本圣典。可能因为这是在精神世界中,雕像的做工十分细致,就连圣典封面上曾经沾到的血液痕迹和塞勒涅画上去的S形符号都清晰可见。
“我有了个主意。”赫卡特觉得自己忽然找到答案了,她伸手捞过来一团白色的信仰之力,用手在雕像前的地面上写了一个S。
的S。Selene的S。塞勒涅赠予她的支撑点。信徒给予神明的符号。
在塞勒涅把它写到圣典上之前,它只是赫卡特随口说出的一个符号,带着小孩子一样天真简单的寓意,但是在那之后,这就是赫卡特身为神明的明证。
真正能够让赫卡特平静下来的,是塞勒涅对她的希冀与信任。
在赫卡特的手离开地面的瞬间,精神世界里的浊流如同海岸边的涨潮,以惊人的气势聚集,朝着赫卡特的方向扑了过来,涌入地上那个巴掌大的S形符号中。黑色浊流退去的地方,更多的白色信仰之力正在源源不断地进入,赫卡特刚表示赞叹,就发现这些信仰之力都带着隐约的金色微光,并不是完全的纯白色。
“那是光明圣女试图给你注入的信仰之力,她确实是好意,也事先进行了纯粹化,但想要完全摆脱光明神根本是不可能的。”先祖解释道,“不过没关系,这些信仰之力虽然目前无法被你所吸纳,但是过一阵子就会被你同化掉的。”
“你什么时候才会被我同化掉?”
“我?”先祖笑了起来,“在你迈过门槛之前,应该都不太可能。”
“……我好像感觉到了。”赫卡特在变成了一片纯白的精神世界里踱着步,“附近有一片,足够让我迈过门槛的灵魂。”
“好吧,但愿它的所有者是你们的敌人,这样你就可以迈过门槛了。束缚塞勒涅是蓬莱的道术,当你正式成为神明,她被划作是你的信徒,道术的仪式也就会被打断了。”先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遗憾与不舍,“迈过门槛的时候你会获得我们所有人的记忆……不用担心你有什么事情无人可以询问。”
“挺可惜的。”赫卡特砸了咂嘴,“我都习惯了有人在我脑子里说话了。”
66.第六十五章 加西亚
“需要我帮忙吗?”
约书亚正后悔自己为了图省事而一次搬运了太多的武器,感激万分地转过头,看见加西亚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又觉得为难起来。
换作另外一个人,他是乐意让对方帮自己分担的,但这个明确被塞勒涅表示了“不信任”的加西亚,约书亚觉得还是保持一些距离为好。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一个人能行的。”约书亚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帮助,刚准备迈出步子继续往前走,却被手中的重量弄得踉跄了,险些跌倒在地上。
“别逞能了吧。”加西亚不由分说地拿过了他手中一大半的武器,“你完全可以一点点来的。”
约书亚从小就是个自卑的人。
他觉得出生在皇室就已经花光了他这辈子所有的好运气,所以接下来的人生充斥着平庸和颠沛流离。但假如一个人很平庸,那还不如就出生在随便什么普通的家庭里,反而能过得更加幸福,至少比约书亚幸福——约书亚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纳格兰帝国的前任帝国柯尔有侯赛因这个值得骄傲的孩子。在他发现侯赛因的野心与危险之前,他觉得这是将来继承他王位的不二人选,相比之下,自由怯懦胆小,没有什么出众才能的约书亚,就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柯尔不想太过于偏袒他们中的一个,可是在有能力差距的前提下,偏袒是不可避免的,在兄长的阴影之下,约书亚获得不了太多的关注,也没有给自己闯什么祸,就这样平平安安地长到了十岁。
早在十岁他就看见了自己未来的人生轨迹:老老实实地当一个皇子,在兄长即位之后努力辅佐他,抑或是干脆不问政事,去过自己悠闲且优渥的生活。
如果没有十岁那年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对自己人生的预测将会非常准确。
被柯尔带到与诺德王国的边界上时,约书亚依旧迟迟不肯相信敬爱的父皇真的就要这样把自己交出去,他身后是遍地阳光的祖国,是他深爱的纳格兰,父皇却不允许他退后,执意要把他推入面前寒冷的深渊。
在纳格兰人的想象中,北地人的形象总是很单一的:厚重的衣物,粗野的性格,终日带在身边的武器,带着劣化与歧视,柯尔可能会费心思去教侯赛因“不要小瞧北地人”,但不会去教约书亚这一点。
约书亚是带着绝望被推到了罗伊面前,他渐渐发现情况其实没有那么糟糕,质子的身份很尴尬,但一个被无视的二皇子也差不多尴尬。他在诺德王室里自然也不会得到什么关注和赞赏,日子和从前一样,塞勒涅反而还要比侯赛因稍微友好点,以孩子的敏锐,约书亚偶尔能从兄长那里感受到敌意,不过只要约书亚强调自己对继承皇位半点兴趣都没有,兄长多半就又变回那个亲切微笑的兄长了。
这就是约书亚目前为止的人生,他是个普通人,却老是被推入不适合普通人生存的地方,于是只得一天天浑浑噩噩,不断地不甘于自己的平庸又承认自己的平庸。
约书亚仅有的家人侯赛因大概都快要忘了他的存在,和他应该是敌人的塞勒涅和罗伊又对他——对他挺好的。
于是他又从平庸里被推到了矛盾里。从来优柔寡断的约书亚到底也没有做出自己的选择,他跟随塞勒涅不是因为他想明白了,而是因为他在侯赛因那里可能会死,在塞勒涅这里死亡的可能性要小一点。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躲在塔利斯联盟西曼都市一座安全舒适的房子里,每天晚上睡前惴惴不安地猜测塞勒涅赫卡特与半兽族之间的战况,一边觉得自己懦弱,一边告诉自己你没有参加这场战斗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