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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仙 番外完结 (无射)


左景年跟着印云墨踱出梅林,忍不住问:“公子,那一箭连我也未看得清楚,究竟是谁射的?还有那团赤光,不像是箭气,总有些相识之感,却不知是何物?”
印云墨笑道:“要射出那样一箭,他缺的是境界,而我缺的是力道,合一合不就成了么。至于那团赤光,确是你的旧相识,好生回忆吧。”
他又转头望了眼天际,自言自语:“人事已尽,接下来就看你自身意志了。若心底有半分留恋,活该出不来,哼。”
“公子在说谁?”左景年不解道。
印云墨撇嘴:“一个误入藕花深处的家伙。”
“怎么,公子莫非还想对我兵刃相向不成?”苏映服浑不在意印暄悄悄握住袖剑的右手,将雪色道袍随意一披,起身步步朝他走来。
印暄冷冷道:“纵你有百般法术,我也不惧一搏。”
“何必呢,一番拳拳盛意,反倒落得被你敌视。”苏映服轻叹,“也罢,你此生既无仙缘,强求不得……”
他边说边走得近前,印暄警惕地侧身闪开几步远,更不敢再看他面目,心中不免生出了无奈与焦急。
正在这时,脚下骤然一震,紧接着穹顶四壁都猛地摇撼起来,周围炸裂声响彻不绝,好似天崩地摧一般。苏映服霍然变色,失声道:“有人企图毁我结界!”急急抬头,见穹顶上一簇星点,眨眼间涨作拳头大小,又眨眼大如罄钟,于黑雾萦绕中放出夺目赤光。
印暄从异象中回过神,见周围光线扭曲起来,那些垂纬绣榻、玉案仙草都虚化了一般逐渐淡去。他愈发怀疑一切都是幻化出的假像,心一横,闭了眼便朝亭外海面上冲去,果然没有落水,脚踏实地似的凌波而去。身后依稀听见苏映服气咻咻的骂声:“竟是龙血养成的赤精蛊灵,也舍得用来自毁破界!早说拿出来换人可不好,暴殄天物……”
眼前一阵光影迷离,恍惚已身在山郊野外,远眺可见飞檐斗拱,看来离道观不远。印暄一路步行,找到停在观外松径上的车马,吩咐守车的一个侍从进观,去叫还在厢房中等候的花霖等人。
一干侍卫莫名其妙地见印暄消失在房中,半日后又面如寒霜地坐在车内,谁也不敢多问,驾车掉头直朝昶州城去。
到了城中客栈,印暄立刻叫来数名心腹侍卫,吩咐他们深入市井调查有关天罡教的消息,不到一个时辰便有了回报,多是天罡教教主苏真人如何显神迹于人间,有目共睹,确非招摇撞骗的凡人。这一点印暄已深有体会,并将他定位在邪魔妖道之流。另一条却令他心生警惕:昶州知州许澄江也是天罡教信徒之一,常弃政事不务,前往紫清观斋戒修行,在人前对苏真人也是一口一个“仙君”,恭敬至极,每年都要拨好几笔专门款项,借口修缮道观、救济出家人,其实统统给天罡教添了香火。听说,还做了苏真人的亲传弟子,私底下端茶递水、捏肩捶腿,伺候得比下人还殷勤。
“荒唐!堂堂五品大员,去为个江湖妖道打杂献媚,朝廷的脸都给他丢尽了!枉法渎职、愚昧昏聩、气节全无,这种人也能成为我大颢百姓的父母官,是朕为君之耻!朕今日可以严惩他,可以砍他的头,可我大颢十三府一百八十州县,究竟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官员,还在逍遥法外?”印暄沉痛地道。
一干侍卫见皇帝撂了重话,纷纷惕然拜倒,恳请息怒。
印暄并无迁怒之意,挥手让他们起来。一贯挺直的腰身向椅背靠去,他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一时间觉得肩上重荷如山,疲惫得想要卸下一切好好歇息。可他卸下的担子,又有谁能扛得起来?
眼下当务之急,是拔了天罡教这颗毒瘤,好好整顿一番昶州吏治。
“花霖,依行程看,后队一万人马几时能到昶州城?”
花霖略一思索,道:“回皇上,大约半个月后可到。”
印暄颔首:“那就先探一探这个知州许澄江,看究竟不堪到什么地步。”
“皇上要显明身份吗?”
“暂时不,你先着人去打探许澄江近日在何处做什么。”
花霖诺了一声,正要出门。印暄又叫住他道:“再叫人快马回一趟卉阳,看看历王的病好了没有,若是还病着,责令随行御医用心医治,需要什么药材,八百里加急也得给朕即刻送到。”
“遵旨。”花霖行礼退出房间,心中暗道:皇上性子冷峭,何时对人这般上心过,历王殿下也算是荣宠冠绝。这位王爷虽说位分高、容貌俊,可惜总有些不着调,有时故弄玄虚跟个神棍似的,说起话来尊卑不分,皇上竟也能容得下,想想也是醉了。

第27章 狼子野心觊国器,青丘九尾窃仙名

自被虏至匪寨已有五日,印云墨按方吃药,风寒渐有好转,倒把雪中大堀山当做游览胜地似的,一派悠闲度日。因为大当家对他颇为客气,一干马贼们摸不清底细,也不太敢得罪,只按吩咐轮班监视,不叫他逃走便是。
这一日,左景年假扮的新匪喽啰,被头目柳麻子点名一同下山去采购,不得不暂时离开印云墨左右。邢厉天在校场操练儿郎,大约是出于炫耀实力好打动对方的心态,便叫人去请祁公子来参阅。
印云墨被催逼不过,只得披上大氅出了房门,刚走到校场墙边,便见长长的两队道士和女冠从寨门方向迤逦而来,中间拥着一架十分华丽的坐辇。那坐辇悬空浮动,仿佛有清风托举其下,四面薄如蝉翼的纱帘行云流水般翻卷,飘飘然宛如仙人銮驾。
“……是苏真人!”
“仙君驾临了!”
土匪们纷纷丢下武器,兜头就拜,祷祝的祷祝,许愿的许愿,场中顿时闹哄哄一片。
邢厉天也露出惊喜之色,匆匆上前接驾。一名身穿雪白道袍的十六七岁少年飘下坐辇,容貌堪称绝艳,目中仿佛蕴有神光,令众人凛然之余,又不禁生出心荡神驰的遐想。
印云墨脚下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避到墙后。
“仙君大驾光临,我凌云寨真是蓬荜生辉,没有十里长迎是小人们的过错。”邢厉天在少年面前拱手道。
他虽是恭敬行礼,却没有其他人的卑微之态。苏映服玩味地注视他,绮艳一笑,叫场中众匪三魂不见了七魄,只是痴痴呆呆地看。
邢厉天眼中也有惊艳之色,却不至于失态,低了头问:“仙君此番前来,有何训示?”
苏映服从袖中抽出一支箭:“这是你的?”
邢厉天接过一看,的确是自己的特制箭矢,点头道:“正是,不知为何会在仙君手中……”他忽然想起前两日射穿天际、不见踪影的一箭,脱口道:“莫非便是他射出的那一箭?”
“他?他是谁?”苏映服问。
“仙君可还记得半年前赐我的批语?‘白山红道,日在庚寅,十死一生,天命归临。’”邢厉天眼底泛出热光,“他便是我的天命之人。”
苏映服目光闪动,笑道:“那可就恭喜邢寨主了。不妨叫来看看,究竟是何等人物。”
邢厉天心底掠过一丝抵触,竟不知为何,不愿让那人被苏映服瞧见,但仙人吩咐不能不从,便对身后一名手下说:“祁公子怎么还不到,再去催请。”
印云墨转身欲走,之前来请人的喽啰恍过神,推了他一下:“没听见吗,大当家的叫你过去!”
见避无可避,他只得迎上前去,走到两人跟前。
苏映服上下打量他,不觉皱起眉,目光中疑惑浮动。如此盯了片刻,脸色忽然就白了:“你!你是——”
印云墨不咸不淡地道:“可还记得管狐之术?”
在世金仙苏真人如同见了鬼一样,脸色大变,蓦地化作一缕青烟疾飞而去,竟是连坐辇、侍从和派头都不要了。
邢厉天愕然立在当场,看看天,又看看印云墨:“这是……怎么回事?仙君为何突然遁去?”
印云墨哂笑一声:“大概是怕又被我丢进汤锅里涮吧。”
邢厉天莫名其妙地攥着那支箭,隐隐意识到,这位被他强虏来的公子哥,恐怕来头比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倘若他能站在我这边,死心塌地为我臂助,何愁大事不成!凌云寨的大当家这么想着,望向印云墨的目光越发热切,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印云墨不禁拢了拢大氅,打个冷战道:“风大天冷,没事我先回屋了。”
“等等!”邢厉天叫住他,示意喽啰们继续操练,随即一把抓住印云墨的手腕,“随我来。”
印云墨一路踉踉跄跄地被他拉入就近的屋子,倒是不怕他心生什么邪念——从对方身上,他并没有感觉到淫欲,只觉一股深入骨髓的执念,十分炽烈且狂妄。
“祁公子,你觉得当今天下是否太平?”邢厉天正色问道。
“是否太平?”印云墨摸了摸下颌,“北疆一直在跟宛郁打仗,听说今年流年不利,多涝多灾,不少州县闹马贼、盗匪,大当家可不就是其中一撮。”
邢厉天对“一撮”这俩字眼很不满,却也没有计较,又问:“你觉得当今天子如何?”
印云墨思来想去,诚实地吐出一句:“他最近挺倒霉。”
“都说天子无道,上苍才会降下灾祸以作惩罚,既然如此,我等为何不能替天行道,起兵讨伐昏君?我相信此刻只要有人举旗振臂,必然四处呼应,届时我再继续收纳兵马,大事可成!”邢厉天口气狂傲十足,“你可知道仙君曾为我批命,说我有帝王之气?出身草莽又如何,哪朝开国皇帝不是马背弓刀打下的江山,他印家能从乱世中搏天下,难道我邢厉天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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