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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仙 番外完结 (无射)


  陆名延素闻皇帝不信怪力乱神,踌躇道:“微臣所奏,恐不近人情,请皇上先恕臣妄言之罪。”
  “但说无妨。”
  “慧妃娘娘所患,非疾,乃祟。”
  印暄脸色微沉:“何物作祟?”
  “这个,微臣目前还不太清楚,但臣在熙和宫时,感应到一股狂暴怨恨的戾气充斥其中,臣认为这股戾气,便是娘娘患病的根源所在。”
  “戾气从何而来?如何解?”
  “微臣已按《禁经》授法,在娘娘居殿立道场、悬幡盖、燃香灯、诵禁文,逐污秽邪祟不得近,可保娘娘近日安宁。但若要治本,则必须寻根溯源,找出戾气源头所在。臣听闻,后宫镜湖日前浮起一具无头女尸……”
  “哦,你也认为女鬼前来寻仇?如此说来,慧妃是浮尸案的幕后元凶了?”印暄冷笑看他。
  陆名延恂然跪地:“微臣不敢!无头女尸与娘娘患病之间是否有联系,臣毫无凭据,不敢妄下断论。只是水主阴,镜湖是个水流极缓的人工湖,正是聚阴之地,偏又形如弯弓,容易积邪聚煞,臣观湖岸圆弧状的一侧正朝东北后宫方向,因而斗胆请皇上命人在附近掘地三尺,看是否有可疑之处。”
  印暄想了想,从桌案上拣了张宣纸给他,“沿湖掘地不难,你画下大致范围。”
  陆名延接了纸笔,伏地勾画几笔后上呈圣阅。
  印暄见纸上勾勒出镜湖轮廓,确如缺月弯弓,而陆名延所画掘地范围,从湖岸朝东北方向笔直延伸出去,酷似一枝搭在弓弦上的利箭,隐隐透出一股杀气,不由眉峰微皱,立刻唤来一队紫衣卫,依图掘地。
  一个多时辰后,领队紫衣卫来报:“启禀皇上,卑职等依照图上位置挖掘,从数尺深的泥土下挖出了……”他略有犹豫,似恐污圣听。
  “照实说!”印暄沉声道。
  “沿图上直线,每隔几步便挖出一具血肉模糊的猫尸或狗尸,总共有十二具,头颅皆被利刃砍去,照腐烂程度看,是近一个月来陆续埋下的。但奇怪的是,地面毫无动土痕迹,不知是如何埋下去的。”
  印暄吐了口浊气,端起手边茶杯一饮而尽,喃喃道:“猫狗尸体……莫非,就是前一阵子后宫丢失的猫狗。”他目光锐利地盯着陆名延:“斩首埋尸,此举有何用意?”
  陆名延惶惶道:“可否先让微臣查验一下那些猫狗尸体?”
  印暄颔首,“带他去现场验看。”
  不到半个时辰,陆名延回来了,脸色异常难看,一进御书房便伏地不起:“聚阴为弓、埋尸作箭,直指禁宫!这是个大凶大邪的煞阵,非精通法术的高人不能摆布。皇上,臣已知熙和宫中戾气何来!”
  印暄腾地起身:“说!”
  “那些猫狗被人捉住,埋于土中,只留头颅露出地面,使其忍饥挨饿,接连数日以极尽残酷的手法折磨毒打,在其仇恨怨念达到顶峰时,一刀斩下头颅,用封魂咒将其魂魄封在竹管中。如此炮制出的凶灵,充满暴戾惨毒之气,以法术驱役,便可害人。倘用的不是猫犬狐等有灵性的畜生,而是用活人,则凶威更甚!此法源于方士之术,但因太过残忍有伤天和,被修行界列为十大禁施的邪术之一,名曰——”
  “管狐!”印暄冷冷道。
  陆名延大惊:“皇、皇上怎么知道这……”
  印暄闭目不语,许久后,漠然道:“你先退下,随时候召。”
  清曜殿内,二人正在池边树下闲谈。
  “伤口如何?”印云墨手持钓竿,盯着水面浮标,声若游丝地问。
  左景年亦低声答:“愈合得差不多了,公子的秘方果有奇效。”
  “嘘——”印云墨蓦地撅起唇,眼中放出热光,“上钩了上钩了,是条大家伙……晚膳可以加一道红烧鲤鱼了!”
  左景年站在他身后,但笑不语。
  拉拽中,绷得紧紧的鱼线突然断裂,发出啪的一声微响。印云墨眼睁睁望着盘中餐逃出生天,遗憾地叹息:“功亏一篑。”他意兴阑珊地放下钓竿,转头对左景年道:“你现在该回殿门口去了。”
  “为什么?离换岗还有两个时辰。”
  “若信我所言,就去。”
  左景年定定看他,头一点,二话不说转身走了。
  他走到殿门口刚站定,从远处传来了唱礼太监尖细的声音:“圣上驾临。”
  监守殿门的紫衣卫齐齐跪下:“恭迎圣驾!”
  公子果然未卜先知!左景年暗自惊叹,抬眼窥觑皇帝脸色,见有如密云不雨,心底不由替殿中人担忧起来。
  印云墨将鱼线仔细接好,结结实实打了两个死结,然后从容放下鱼竿,回身行礼之时,皇帝恰好走近一丈之内。
  “参见皇上。”
  印暄负手站定,面无表情看他:“你似乎早知朕要来?”
  印云墨道:“我又不是算士,只不过黑暗中待久了,耳力比普通人略强一些而已。皇上龙行虎步,步履声自然与众不同,不难辨认。”
  “是么。”印暄淡淡道,“记得十多年前,朕还是孩提时,常在傍晚时分与你打赌,猜测明日是阴是晴还是雨,结果你次次都能猜对,无一例外。当时朕尚年幼,以为你总是运气好,如今想来,运气再好,也不可能百猜百中,倒更像是一种卜术。”
  印云墨失笑,“皇上还真把我当算命先生了!若要说料事如神,这天下所有术士加起来,还不及皇上一人。”
  印暄眉一挑:“哦?”
  “那些术士再有能耐,顶多不过铁口直断,皇上却是金口玉言。他们能算风算雨、算得算失,皇上却能算天下人的命。”
  “此话何意?”
  “不是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么?皇上金口一开,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不论他原先命数如何,金口玉言,足以逆天改命,这可不就是算命的最高境界?”
  印暄看着他,玩味地笑了起来,“这么说来,朕算你今夜会死,你便活不到明晨日出?”
  “正是如此。”
  “那么,你死之后,宫中邪术能否自破?”
  印云墨露出惊讶之色:“皇上何出此言?什么邪术?”
  印暄微微冷笑,似乎在嘲弄他的装模作样:“管狐驭灵!朕还是拜你所赐,才知晓此歹毒之术。还记得十六年前么,朕六岁,你十四岁,秋冬随皇祖畋猎于围场。众人无不策马张弓搜猎野兽,你却热衷于在林中布置陷阱,果真逮到了一只大狐。那狐皮毛雪白,唯尾梢一簇红毛如焰,显得神俊非常,因为腿上受了伤,越发凶悍难近。你想将它带回去饲养赏玩,就蹲在陷阱边上与狐狸说话。我当时见了,觉得十分有趣,莫非畜生还能听懂人话不成?便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可无论你如何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狐狸野性难驯,仍然对你龇牙咆哮,伺机攻击。你劝得不耐烦了,便恶狠狠地威胁它,再不顺从,就要将它绑回去炼制管狐,又将炼制过程详详细细、极尽血腥地渲染了一番。那狐狸居然也能听懂似的,四肢战栗、目露惧色,最终向你曲膝俯首,驯服地被抱回去了。”
  印云墨手指轻抚光滑的下颌,追忆道:“唔,确有此事……那狐狸毛色与手感都是极好的,弄回去洗涮干净了,冬日里拿来暖被窝还真不错。”
  印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你不要避重就轻!朕说的是管狐!如此精深的邪术,一个长于深宫的十几岁少年,怎会知道得如此详尽?别又跟朕说什么看杂书看来的!”
  印云墨一抚掌,满面钦佩地答:“哎呀,皇上果然金口玉言、料事如神,的确是我看杂书看来的。”
  “你——”印暄不料对方无耻至斯,登时气结。
  “那次不过是纸上谈兵,想要吓唬吓唬它而已。人都道狐有灵性,果不其然,真好像能听懂人话似的,皇上也觉得有趣是吧,哈,哈。”
  印暄拳头紧握,一字一字道:“朕非杀了你不可。”
  印云墨将双手笼进袖中,唇角挂起三分笑意,“皇上,又到傍晚时分了,我们再来打个赌如何?”不等对方反应,他自顾自地接着道:“这回不赌天气了,就赌我这条命吧。我赌皇上若不杀我,让我去调查此事,我一定能在三天之内揪出幕后真凶,将他绳之以法。若是办不到,这颗项上人头就任凭皇上处置。”
  “让你去调查?”印暄眯起眼睛,“意思是,放你出清曜殿,在宫中随意走动?”
  “皇上不放心的话,可以派紫衣卫寸步不离地盯着我。”
  “呵,”印暄哂笑一声,“你倒打得好算盘,想要借机脱逃,门都没有!你若真有能耐,就给朕足不出户地将这事给解决了!三天后邪术未破,朕就砍了你的脑袋。君无戏言!”言罢拂袖而去。
  印云墨仰头看天际残霞,自言自语道:“无米之炊,无水之渔,看来小皇帝这回是真动杀机了……”忽闻身后一人急道:“公子说什么,皇上真要杀你?”印云墨回头一笑,“这有什么可吃惊的,我本就是重囚。”
  左景年神色凝重,“我虽不知公子是何身份,究竟犯了何事,但皇上行事一向果敢,从不拖泥带水,若有心想杀公子,何必软禁殿中拖到现在。况且皇上并非是个暴君,否则怎会在刚登基不久,就下旨赦免了明德年间篡逆案中牵扯到的部分官员后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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