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前院的众绣娘正在绣架上飞针走线,阿七从外头进来了,对着三娘说:“三娘,咱们绣房里剩的这些边角布料,能不能让我挑一些?”
“你要那些做甚?”
“我……”说给狐狸做衣裳?肯定被大伙笑死,这世上哪有畜生还穿衣服的。
三娘见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也不在意:“那边都是不要的,你去挑吧!”
绣坊堆的边角料里有不少柔软的好料,阿七在里面专捡红色布——辟邪。
捡完布,他在院子里,比着秃毛狐狸的身子,缝了一件小衣服。
箱子里面,几只光秃秃的狐狸蜷缩在一起取暖,那秃毛狐狸睡梦中还用尾巴裹着身体,阿七看了好笑,将秃毛狐狸拎出来。
长遥君被扰了美梦,非常不开心,睁眼一看,那愚民手里拿了件艳红的衣服,顿时眼瞪老大:太……太丑了!不会是给的吧?!
“剪了你的毛是我不对,这衣服你先穿着,算赔罪吧。”阿七把那衣服套进了狐狸身上,心想:我这样也算知错就改,这狐狸精应该不会报复我了吧?
阿七抱着狐狸左看右看,然后满意地说:“正好,不大不小。红色还挺配你的!”
长遥君像只斗败了的公鸡,耷拉着脑袋,对自己穿了一块艳红色的布料非常恶寒,抬起狐狸爪子,试图把它拉下来,可受限于身体的动作非常愚笨,反倒把那衣服往上顶了几下,彻底穿结实了。
阿七乐呵呵地说:“你喜欢就好,我去给你找吃的!”
奶奶的!喜欢你大爷!
阿七跑出去不久就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从厨房找来的剩饭,往箱子里一放就去干活了。几只狐狸围着香喷喷的碟子吃起来,长遥君嗤之以鼻,背过身去,肚子却传出“咕噜噜“的声音。
“不行。士可杀不可辱,本君就算饿死,也不吃剩饭!只是这身体实在拖累我,才三天没吃就饿得厉害,看来要早点回天界了。”长遥君坚定了意志,看四周无人,想从箱子里跳出去。
可箱沿非常高,小短腿努力蹬了半天,没跳出去,鼻子还碰的生疼。
长遥君转身看几个围着碟子吃得正想的狐狸,“嗷嗷”叫了一声:给本君过来!
几只狐狸耷拉着耳朵,十分不情愿地走过去,趴在箱子边上。长遥君咧嘴一笑,一脚踩在狐狸背上,猛的一蹦,底下的狐狸差点没被踩吐血!
“嘭——”一声沉闷的响声,长遥君掉落在箱子外面,忍着屁股痛从地上坐起来,心里咒骂:还好没人看见!
摆摆尾巴掸掉屁股上的灰,长遥君贴着墙边,悄无声息地出了绣坊。
当然,他自以为是悄无声息,周围的人早就看傻了眼:这是什么鬼?
☆、你是玉帝派来的逗比吗
青天白日,很难不注意到街边上那一抹销魂红色身影的……狗?
乖乖,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年头连狗都能穿锦缎做的衣服了,众人盯着那“狗”的身影瞧了半天,还有人想上去捉,可那“狗”咬牙一呲,还真有点吓人。
长遥君恼羞成怒,都怪那蠢人给自己穿这红布衣裳,都到哪里都被人围观,不过想想总比光着屁股好,再说了这里也没人认识自己,否则分分钟撞墙求死。
走出太岚街后,往蒙山的方向,行人渐渐稀少,长遥君回想着自己掉落的方位,慢慢往上爬,无奈这虚弱的身体好几天没吃饭,走了没多远山路就走不动了。
长遥君寻了个树干,靠坐在树干下大喘气:累死爷了!什么破山,这么高!
阿七本来在外面帮刘大山跑腿运新到的一批布料,远远地看见一模红色身影从绣坊里跑出来。因为还押着货一时脱不开身,阿七就迅速跟店家谈妥,甚至忘记让店家再送一点针线。
那卖布的瞪着大眼:“这如意绣坊的铁公鸡阿七,今儿个转性了?”
阿七出来的时候狐狸已经走远了,他一路问,别人一路指,上了蒙山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那狐狸像人一样摊着肚皮,四肢朝天,靠着树干,舌头耷拉在外面大喘气,一边喘还一边出发“嗷嗷”的声音,似是在……咒骂?
若问为何要追着狐狸精跑出啦,阿七也说不明白,但人已经在山上了,不如看看狐狸要做什么?
狐狸休息了一阵,继续往山上走。大概是因为几天没吃饭了,走一会歇一会,直到天色将黒,狐狸终于到达山顶。
蒙山的山顶地方很小,还有一处断崖,因此寻常人不太往上爬。狐狸到山顶后,就往断崖的方向走。走到断崖边上,狐狸两腿悬在悬崖外面坐了下来,山不高,山风吹着狐狸的红外衣,那背影竟然看起来十分凄凉。
阿七也顾不上惊讶那狐狸像人一样的坐姿,只看到那狐狸仰天“嗷嗷“叫了两声,虽然声音还是幼崽的奶声奶气,但却传递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阿七心想:这狐狸大概是回来,发现自己的家不见了,十分伤心。人人都道狐狸精狡猾,诡计多端,却原来它们也是重情重义的。
此时,狐狸突然从悬崖上站了起来,身体摆出俯冲的姿势,目光坚定,对着悬崖一跃而下!
“秃毛!”
尾巴传来一阵剧痛,长遥君抬头看,原来是那蠢人捉住了自己的尾巴!
“嗷嗷嗷!“长遥君两眼通红,撒手你个蠢货!奶奶的,痛死爷了!
阿七也是眼眶泛红,提着尾巴将狐狸从悬崖下拽了上来,往后站定,才说:“你……你别想不开,以后你跟着我,我就是你的家人。“悬崖的风呼呼吹着,阿七心还在发颤,跟悬崖比起来,狐狸精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嗷嗷嗷!“长遥君的尾巴仍然被阿七死死拽着,两行眼泪滑下:爷的尾巴!痛死爷了!跳崖都没这么痛啊啊啊啊!
阿七看到狐狸居然流泪,震惊不已:“你不要太感动,我会对你好的!”
“嗷嗷嗷!”长遥君又惨叫了几声,他觉得自己今日跳崖不成,倒是要死在这蠢人手上了。
阿七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扯着狐狸的尾巴,连忙把狐狸抱到怀里,拿衣服紧紧裹着,生怕它又跑去跳崖:“走吧,我带你回家。”
长遥君老泪纵横:你是玉帝派来的逗比吗?!
阿七抱着狐狸回到街上,正是午饭时间,街上的酒楼和小铺热闹非凡,整条街弥漫着饭菜香味。
“咕噜噜——”前一刻还一心求死的长遥君,此刻被这凡间的饭菜勾起了食欲。
“你饿了?”阿七抱着狐狸,那咕噜声听得十分清楚,“给你的饭你没吃吗?”
“嗷嗷……”长遥君唉叫:本君宁愿饿死,也不吃剩饭!
这时,阿七抱着长遥君正路过太岚街上最著名的酒楼——岚香楼。岚香楼是太岚街开街伊始就有的酒楼,传至今日已是第九代。岚香楼的招牌菜有三样:岚醉鸡、脆炸鲜、干明鱼。其中这岚醉鸡是赫赫有名,乃太岚镇一绝。
此刻正有一桌客人点的岚醉鸡上桌,小二端着盘子,盘子上的鸡金黄焦脆,肉香中带着酒香,闻之欲醉。
长遥君挣着小短腿从阿七怀里探出半个身子,湿润的鼻尖冲着香味飘来的地方快速耸动,两眼微闭,嘴角哈喇子流了三尺:“嗷嗷嗷——”
好在阿七抱得紧,否则这狐狸就直接冲上去了!
阿七一边用力拽着狐狸的衣领防止它奔出去,一边好言相劝:“秃毛……不,狐仙大人,咱们回家吃饭,家里有饭!”
长遥君哪里听得这话,也不知何处生来得力气,后腿一蹬从阿七怀里蹦了出去,直扑上那盘醉鸡!
“秃毛!”
阿七惊叫了一声,赶过去拦也来不及,只见那狐狸三下两下将整只鸡撕咬入口,四只爪子围着鸡肉一边吃一边蹦,明显是被鸡汤烫得下不行还死活松口。
“谁家的野狗!”点菜的客人被鸡汤溅了一身,拍案而起。
店小二这才回过神来,一看,乖乖!那一大盘醉鸡只剩下几滴汤羹,此刻那狐狸半个脸抵在盘子上,正在舔盘底呢!
小二怒气横生,将披在肩上的麻布一甩,两手叉腰冲了出来:“这野狗谁家的?吃了本店的菜,出来赔钱!”
阿七一听要赔钱,迈出去的脚瞬间缩回来了,心想:岚香楼里的菜能有便宜的?且在旁边观望一下,若是赔得太多,就……就把狐狸精扔下,自己走!
见没人站出来,那客人和店小二在一边跳脚,掌柜的过来打眼一看,这“野狗”身穿锦缎,恐怕不是寻常的“狗”,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豢养的宠物,于是出面打圆场:“这位客人,本店给您另备一桌酒菜,银钱全免,算是给您赔罪了。这狗就交给本店处置吧!”
那客人一听,也算合理,就应了,拉着身边的朋友说:“算我倒霉,咱们去里面坐吧!”
狐狸吃完了醉鸡,对桌上其他的菜瞥都不瞥一眼,摊着肚皮躺在光溜溜的空盘子边,鼻子还对着盘底嗅,似乎还能闻到点醉鸡的香味儿。
掌柜的看这“野狗”的样子,哭笑不得,也不知是谁家养的,竟然如此贪吃。他上前刚想拎起“野狗”,想到主意的阿七适时出现了。
“小祖宗哎,你怎么跑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