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遥君醒来时,环顾四周,发现置身于一雕梁画栋、华丽万分的房间内,门外隐约可见两个身影,应该是守门侍卫。他稍动身体,才感觉到身上被绑了绳索。
“这些官人真没有眼力,何时送礼不好,非要赶在今日,害得大人都来不及享用到手的美人。”门口的侍卫低声议论。
“上元节正是大家走动的时候,大人也是不好推脱,你我还是好好看着房里的人吧。”
“绑的这么结实,能跑哪去?大门窗户可都有人把守呢。”
长遥君循声往窗口一看,果然窗外也有两个人影。
“哼,敢对本君使那下三滥的手段,待本君恢复法力,定来轰平李府!”长遥君恨得牙痒痒,见天色已黑,心中一凛,“糟了!阿七!”
他心神一定,转眼变身成一白狐,也无瑕估计脱落的衣物,顺着房梁爬到了屋顶,从后门飞速离去。
上元佳节,街上人潮涌动,赏灯猜谜好不热闹,唯有一人劈开人潮飞速往城东方向疾奔——此人正是阿七。
过节的时候上门的宾客众多,李府不似寻常大门紧闭,此刻正大门敞开,迎来送往,要知道,这进来的不是客人,而是真金白银的礼物啊。
门口宾客虽多,但个个锦衣华服,阿七一身素衣风尘仆仆,出现之时,李府家丁上前阻拦:“你是何人,递上名帖。”
平民百姓,何来名帖?阿七一世情急,哪里顾得这些,只得说:“我找李大人有要事!”
“哼,没有名帖,恕不接待!”家丁大手一挥,将他推了一个趔趄。
阿七稍微镇定心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愚昧。若长遥真是被李府捉去,自己从大门进去要人,李霄如何会给?
拍拍身上的尘土,他从地上爬起来。从小他在太岚镇走街串巷乞讨为生,若说太岚街,没有人比阿七更熟悉。李霄乃是京官,因公务来太岚镇暂住,因而这李府并非李家产业,原是镇上一处商户的私宅,当地官绅富豪为了巴结他重新赶工修葺的。这富商虽为富不仁,但府上的杂役心地善良,阿七常常会在这里讨到温热的吃食。
“若是没记错,这院子前面看着气派,后墙却比较低……”阿七循着记忆绕了一条街,至院子后墙一看,果然如此——准备时间有限,那些人只顾着修缮前门,却把后墙给舍弃了。
上元佳节,大家都在主街上热闹,这条巷子此刻悄无人声。
阿七确认周边无人,翻墙而过,入了李府。府院数进,厢房众多,阿七正暗中着急要从何找起,忽听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忙隐身在墙根下。
几个侍卫和婢女提着灯笼正往这边走来,李富手拿一捧衣物和一只铃铛,低声呵斥道:“这么大个人都能让你们给看丢!都给我好好找,找不到人,大家今晚都别想好过!”
“是!”众人想到李富的手段,顿时背后发凉。
阿七定睛一看,李富手中之物正是长遥君的,他,逃出来了?!一定是变成狐狸跑出来的……阿七心中大石头落地,准备回身再翻墙出去。无奈府里家丁来来回回,一时竟找不到机会出去。
正月天的夜晚寒冷异常,阿七紧紧倚着墙角许久,只觉得浑身发冷,加上之前奔波流汗,潮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十分难受。好在没有多久,后院附近的随从似乎渐渐远去。
确定四周再无声响后,阿七站起身,麻痹的双腿让他扶着墙好不容易才站起来。
“哼,看你往哪跑!给我捉住!”忽然,角落里涌出一批侍卫,为首的李富一声令下,众人将阿七团团围住。
最前面的侍卫提起纸灯,脸色怪异:“这……这……”
李富上前一看,这哪里是长遥公子,而是一个布衣平民,他顿时恼怒万分,想到待会李霄责怪下来,自己绝无好果子吃,索性一个帽子扣下去:“此人夜入李府,掳走李大人府中贵客,给我拿下!”
长遥君脱身后,先回了城外的狐舍,遍寻阿七无果,只得回城跃进绣坊变成人形,迅速穿好衣服四处寻找阿七,可问遍了绣坊,谁也没有见到他。
长遥君心急如焚,将事情经过与绣坊众人一说,柳三娘脸色难看,道:“阿七,怕是去李府寻你了!”
大伙心中咯噔一声!李府是什么地方?李霄斯文败类无恶不作,阿七真落到他手中,怕是凶多吉少。
“我去救他!”长遥君欲往外冲,柳三娘急忙上前拦住,“你去也是送死,我们还是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长遥君可是敢在玉帝头上拔毛的仙君,脾气上来了哪能听进劝言,目光一凛冲出绣坊!
李府内,此刻李霄闭门谢客,大发雷霆。本以为送走宾客便可以一享春宵,岂料一群蠢奴才竟然把人给放跑了,李富见他怒火中烧,连忙供出自己抓了个从犯在柴房关着,李霄盛怒之下也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命人将其杖毙。
长遥君化身成狐,潜入李府就看到府院内数人压着阿七正执杖刑。那血肉模糊的人奄奄一息,长遥君只看了一眼,便如受诛心之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长遥君飞奔上前,尖牙一露,呵退众人,转身跳到阿七身边:“阿七……”
李府众人见一只狐狸从暗处窜出,本想挥棍驱走,哪知狐狸竟发出人声!
“这……这……”李富大吃一惊,话都说不利索。
“狐狸精来了!大家快跑!”执杖的侍卫吓得棍棒一扔,就要逃跑。
“跑?今日你们伤我心爱之人,谁也别想跑!”长遥君仰天长啸,浑身仅剩的护体灵气倾体而出,顿时将在场众人团团围住。
“狐……狐仙大人饶命啊!”李富第一个下跪求饶,指着李霄大喊,“都是他指使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啊!”
“奉不该奉之命,如此愚民,死不足惜!”长遥君一指凌厉而出,直指李富眉心,顿时金光一闪,待光芒散去,李富已命丧黄泉。长遥君又往空中一划,捉住从其身上飞出的一缕魂魄,“收你一魂,命你投胎再不作人!”
众人哪里见过这个阵势,胆大的四处逃散,胆小的当场昏厥。长遥君拼着浑身仅剩的灵气,九转三回,画出一困灵之阵,大喝:“入我困灵阵,皆损一魂,九生九世为牛作马!”
话音一落,困灵阵金芒骤现,瞬间将李府笼罩在法阵之中,阵内不断传出声嘶力竭的哭喊,长遥君浑然不顾,化身成人,拖着筋疲力尽地身体向绣坊走去……
天庭。
太白星君缕着胡子,眉头紧皱:“这长遥君逆天改运,竟然动用护体灵气,怕是凶多吉少啊……”
玉帝思索许久,将手中棋子落在星盘之上,慢慢开口:“这些你在算他劫数之时不就知道了吗?长遥乃天地孕育之灵,劫数虽难渡,却也不是这么容易就死的,只是他此番用法术困杀数人,已犯天规,即使能够活命,想回天庭,也要经历九天惩戒……”
玉帝话说到此处,竟然露出些许笑意,想到自己在长遥君身上吃了多少苦头,如今终于有天道来处罚他,怎能不痛快?
太白星君表面不置可否,心里却想,这玉帝哪里像个经历九天九道轮回之人?如此记仇……
阿七伤愈可以下床的时候,柳条儿已经抽出新芽了。柳三娘听从他的吩咐,将城外狐舍的狐狸全数放生,关了狐舍。
“你狐舍的账面都清算过了,除去杂役的工钱,还剩下这些,你收着吧。”柳三娘将账本和一个钱箱子递给阿七。
“这几个月,给绣坊添了这么多麻烦,这些钱权当是谢恩,三娘收下吧。”阿七将钱箱推给柳三娘。
那日长遥君大闹李府之后,因李府夜露白光,院内哀叫连连,附近的百姓与官差破门而入,见到的就是众人被困于法阵之中的奇异景象。天色一亮,法阵灵力散尽,阵中之人不是痴傻就是发呆,如同中了诅咒。
数日后,宰相李政庭为救独子,请了京中法师设道场作法,可惜无论如何施法,李霄永远一副痴呆模样。悲愤之下,李政庭下令彻查当日之事,阿七、长遥、如意绣坊逐一进入他的调查范围。怪的是,凡是着手彻查此事的官员差役,短期内都惹了疾病,竟然接连卧床不起。一时间,坊间纷纷传言,李家为非作歹惹得天道难容,因此才降下这等祸事。
数月内,关于李家的流言四起,曾经被李家祸害的各地百姓纷纷联名举案,朝中廉政的大臣连夜上书,将李家十大罪状陈列与朝堂之上,一夜之间,墙倒众人推,李政庭见处境日艰,所幸一不做二不休,携府兵深夜逼宫,最终被御林军生擒。
李家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这些,都是后话了。
柳三娘见阿七郁郁寡欢,轻声劝慰:“那个李政庭也没能把绣坊怎么样,我当初不过是被叫去问了问话。多亏了赵琳机灵,竟然能施计给涉案的官员下药,翻起流言,作出了将李家扳倒的导火线,赵琳之才,不入仕真是可惜了。”
“三娘这可做的不对,怎么夸我不当面夸呢?”赵琳笑吟吟地进来,将手中托盘放下,“顾大娘要我端进来的,这么香,我要喝一口都不给,真是偏心!”
阿七看着托盘上的一碗炖的白白的鱼汤,笑说:“你想喝拿去,我可喝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