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人形神兽半身笼罩在窗口洒下的银色光芒,地板上的投影逐渐恢复稳定。
她身后,犹可见非人们像往常一样走入北区空场的薄雾。
目光落在陶吾额头的红斑,不知是不是光线作用,池渔总觉得颜色比之前淡了些。
再细看,皮肤柔柔地泛着光,令人一时间分不清是神兽的自发光,还是月色滤镜效果拔群。
池渔点点头,“好。”
落荒而逃。
临睡前,池渔把空调调到睡眠模式,正要放下遥控器,回头看到摊成圆饼的小毛球。
毛球形态如果不主动伸爪,不睁眼睛,很难辨出四肢五官。
池渔拨开枕头,不知怎的,愣是从奶白色的毛饼看出两团红晕。
她索性关了空调,背起室外装备包,戳戳小毛球,“我们去外面睡吧?”
小毛球睡眼惺忪,“为什么?”
“空调吹太久人会干。”
——球也会。
“晒晒月亮也不错。”
其时银月升上高空,铺洒大地。
明亮的月光在水泥地上投下清晰投影,到荒草地却像是被雾气吸收了,模糊缭绕。
池渔感觉进雾气里有点奇怪,也不想惊扰非人——毕竟非人们见了她有时候还是会战战兢兢地叫“小池总”。
于是在空地边缘摊开睡袋,让小神兽自行找地方。
毛球转了一圈,很快飘回她睡袋旁,落地化饼,闭眼就睡。
巧的是,那区域寸草不生。
晚上气温不高不低。
池渔很久没露宿,钻睡袋嫌热,但敞露手脚又觉得冷。
犹豫着要么上去拿条毯子,一条薄毛毯盖上身。
羊小妹……羊小阳大大方方地在睡袋另一边躺下,在她的余光中恢复羊形,并告知毛毯来历,“欧姐姐让我给你的,她说她老胳膊老腿,受不了寒,就不陪你啦。”
池渔拢紧毛毯,转过头看她。
山羊抬高蹄子到口部,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池渔这晚睡得很香。
被金黄天光晃醒,思维清明,感觉到怀里多了什么,她第一时间联想到小毛球。
前次毛骨悚然地把毛球丢下床,这次池渔若无其事地拎着小毛球放去一旁空地,起身收拾睡袋,然后趁着非人们仍呼呼大睡,返回516。
太阳升起来还没见陶吾回,池渔心神不宁。
她迟钝地意识到心慌气短的根源是没吃早餐,去514拿了最后一包方便面,捏碎了,一面用勺子舀着往嘴里送,一面不由自主地来到陶吾惯常翻越的窗台。
雾气散去,最后几名非人走出草地,经过她昨晚睡的位置,似乎还回头看了眼。
但离得远,夏日早晨的光照已足够强烈,地面白花花的,池渔看不出小毛球是否还在那里。
上次小毛球睡不醒,老陆嘲笑是她把陶吾干趴下,但池渔对自己做了什么一无所知。
——哦等等。
她想起当时手臂上残留的毛嗖嗖的触感,抚平泛起的鸟肌时,还奇怪约束带勒出的伤为什么一夜之间好了,转眼却被跟林鸥暗通款曲的小羊打了岔,忘了这茬。
如果……万一上次陶吾长睡不醒是帮她疗伤时碰了血,而老陆不知出于何种目的隐瞒真相……
给王姨发信息问她要老陆的电话,等不及她回,池渔揣起手机飞快下楼。
小神兽大字摊开,几乎和地面的白光融为一体,拎起尾巴仍无反应。
王姨这时发来一串数字,池渔直接拨过去。
听筒传来冷冰冰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因欠费已停机。”
——真是信了你们的邪!
池渔心里七上八下,担心小神兽又一睡不醒,试着拢进怀里,低下头用气声说:“陶吾吾起床了。”
毛球的某个部位动了下,似乎受不了过强的光照,往池渔怀中蜷缩得更深,方在阴影里勉勉强强睁开一只眼。
“早啊,池渔渔。”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会补上加更的_(:з」∠)_
第二十七章
池渔把干脆面倒进木碗,晃晃碗, 让调料粉沉下去。舀了一勺放嘴里, 告诉自己香辣牛肉不辣,很咸昂——很香。
摒除了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的自我反省。
可是酱料拌干脆面真的难吃。
她都不知道刚才那半袋是怎么咽下去的。
“你跟那只鸟用什么方法联系的?”池渔问。
“您问精卫?”阿植受宠若惊地捂紧胸口,“好巧,她有话跟你说。”
池渔低头看他。
少来。
这瓜娃平时在她眼前晃悠不是为了鸟事就是算计什么鸟事。
“呃……说起来有点复杂。”阿植窥着小池总的脸色, 确认了电梯在左边, 楼道在右边。
“概括要点, 最好做个通俗易懂的教学视频。”
阿植:“……哈、哈哈。”
“给你十分钟。”
阿植一转, 转向电梯厅, “看来只好献丑给您示范一下。”
池渔竖起食指,示意等一分钟。
她回516掩上卧室的门。
小神兽盖着小毯子睡得很香。
经过餐厅,她把剩下半碗酱拌面放进冰箱, 大步跟上阿植。
她一定是吃饱了而不是怀念陶吾的额外福利——饥饿是顶尖大厨,只有吃饱的人才会嫌东嫌西。
*
屠宰场南区三幢建筑呈凹字形, 西侧养殖中心, 南楼宽而深, 东楼一楼二楼改造密室的工程如火如荼。
半月前空旷幽邃的中庭如今绿意盎然, 托林总的大手笔, 绿萝、发财树比比皆是。
靠近密室出口的两方水槽密密匝匝挤着数十株莲花竹。
“外面更方便, 就是太热了,吃不消吃不消。”阿植挨个摸过莲花竹,大摇其头。
一直摸到中间一株出类拔萃的巨型莲花竹, 阿植拉过脑后的小辫子,将它缠在一片叶子上,口中念念有词。
“上网不是要接网线吗?我不用,只要给我一根草,我就能听到全世界的声音,全世界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只要叫我的名字,植楮。小池总也可以。”
莲花竹宽厚的叶子随着阿植摇头晃脑,轻微摆动。
阿植的皮肤逐渐变绿,先是绿叶的反光,而后脸和手也向瓜态的青绿色转变。
就在池渔以为他将落水生根变青瓜,绿绿的小男孩仰头说道:“精卫说有辆车在外面停了2小时37分钟,司机接了个电话,刚走。哦对了,司机也管那边叫池总来着。”
池渔对精卫传的情报不感兴趣——阿植转述透露了足够多信息。
哥姐砸锅卖铁雇佣的杀手团反馈夺命倒计时,派人观察动向确认情报在预料之中。
她更好奇:“为什么是这株?”
“您不觉得它特别壮,一看就是打电话的好材料吗?”阿植甩甩头,小辫子从叶子上滑落。
“为什么只有它长得特别壮?”
“因为它顽强不屈,扎根土壤!”
池渔用甲盖掸了下青石质地的水槽,“莲花竹里的金刚钻?”
阿植哈哈大笑,笑声爽脆:“您真幽默。”
他分开密匝的莲花竹,给池渔看水下。
下面无数根须交错纠缠,像极了泡发的方便面,看不透玄机。
阿植搅了几下,根须自发分散,依稀可见底部一块圆形缺口,是水槽的出水口,几缕根须牢牢地攀附边沿,向下延伸。
“我们植物的特点就是顽强,给我们一点点养分和阳光,就能迸发出旺盛的生命力,给世界带来无限活力!”
给你一点阳光,比三条舌头的羊小阳还吵。
池渔懒得搭理他,环视四周,比对脑海里的屠宰场平面图,这区域下方应该是排水管道。
水槽的出水口如果能接触到土壤,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水管破了。
阿植全然不知小池总正计划修补下水道,情绪愈发高涨:“我们无孔不入,团结一心!”
池渔打出暂停手势,看着他褪去绿色的脸,真诚地说:“很好。”
阿植激动地红了脸,“谢谢!我会继续努力!”
池渔面带微笑,“我还有几个问题。”
阿植重重点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一,你所谓的打电话是单向还是双向,唔,这样说吧,你是能听能讲,还是只能听不能讲?第二,范围多广,扎根深度多深?第三,对土地有什么要求?统称的土壤都可以,还是特定的某些土壤种类?第四,扎根土地的陆生植物可以,纯粹的水生植物呢?”
阿植仰头深深地望了眼小池总,抬腿翻进水槽,变身青瓜,哇地哭出声,控诉道:“您是魔鬼吗!”
池渔耸耸肩,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听声音需要深植地下的植物根须作为媒介——可以理解为电话线,对吧?”
她并不怀疑非人有各自的天赋,但不认为土地传音是非人的普遍技能。
小神兽学会灵感传音还特意跟她显摆(不排除她故意打岔)。
为什么帮精卫传话的只有阿植?
那晚西墙传话,每次小青瓜都得吭哧吭哧爬上爬下。后来她问了一个问题,但这次阿植来回的时间很久——算时间差,极有可能是去外面见了精卫,当面问完再回来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