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一想,露了好。
露出了好收整。
他的打量触之即收。
池渔只听耳旁轻轻一声叹息。
“陶吾上个月醒来的。她入画大约有三五千年了。入画时年岁尚幼,比你还不经事。放在那会儿,好赖是一国之君求之不得的仁瑞,可惜生不逢时,落到今天。她跟你有缘,你多担待。”
池渔被老陆冷不丁洒出的正经激出一身鸟肌。
至于话里内容,左耳听一半,右耳出一半,没放心上。
老陆又道:“说句实在话,这附近哪儿还有比你这儿更好的地方?”
“懂了。”池渔颔首。
说一千道一万,江南屠宰场钟灵毓秀,滋养非人再好不过。
临走前,老陆交给她一本小册子,“还有什么想了解的,自己研究。”
手册封面别别扭扭写着五个缺胳膊少腿的简体字,池渔连蒙带猜,认为是:《画经之驺吾》。
封底是遒劲端正的楷体,字面相对简单粗暴:《如何饲养驺虞》。
薄薄三十几页,纸张泛黄干脆,前几页蝌蚪文认不出撇捺横竖,往后翻到勉强可识别的专题,池渔忽然眼花手烫,险些没把小册子扔到楼下。
——她怎么认真考虑起饲养神兽来了。
心里警惕着,看左右无人,池渔抱起小毛球戳了戳。
棉花糖般的小毛球,把蓬松的长毛拢起来搓平,大小和家猫差不多,一手圈满。
屠宰场这么大,肯定能找到地方藏。
池渔把手册锁进保险柜,拿出平面图,指尖在南区建筑游移片刻,落到北区空场。
*
晚八点半。
目送非人们搭伙结伴去北区空场晒月亮,池渔下了冷库。
地库有不少用于大型牲畜消毒的全封闭工作间。杀手三人组除了痴傻的三号,一号二号皆已旗帜鲜明地反了水,池渔送他们进去,二耙子还问:“今晚有夜宵吗?”
池渔冷飕飕地问:“凉白开要么?”
二耙子缩脖子,“不了吧。”
关好门,扣好密码锁,池渔设定了三分钟的低压水洗。
兜头冷水浇了杀手三人组及杀手AB满身。杀手三号呜哇叫了几声,用力甩头,鲜少对焦的眼睛此刻定定地望着虚空一点,恢复一线清明。
恍惚了几日,他终于从一场噩梦中醒过来。
然而那时池渔的注意力被消毒间另一头吸引。
水汽散去,杀手一号冲她竖起大拇指,用口型说:“你可以的。”
一轮方便面酷刑过去,杀手们居然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了。
安置好杀手三人组,池渔找了辆平板车,拖着装备箱和五花大绑的杀手AB来到南楼天台。
一号暴露过早,只打听到第二波杀手是个十一二人的团队,具体十一人还是十二人没搞清楚。
前晚折了两个人,今晚会不会倾巢而出?
前番失利,这次不一定会一个一个送人头。
屠宰场面积大,建筑结构复杂,她凭着几盏灯把杀手A诓骗到514,出其不意抢夺杀手B人头。
但人一多,她的地主优势极易变为劣势。
只要对面复盘推算出她的狙擊點亦即西墙凹槽,反向狙擊易如反掌。
雇不起杀手的小池总近些年没少研究杀招和战术,深谙虚实之道。一个杀手轻敌,后面还有两个三个。她不行,没有无限续杯的生命值,每一次迎战都必须做最坏打算,容不得一点马虎。
池渔戴上防毒口罩,往杀手AB头上套好塑料袋,各喷了一罐致幻喷雾,然后扎紧袋口。
杀手A坚持了六分钟。
熏黄的手指和牙齿表明他是杆老烟枪,吸烟有害健康,肺活量远不如另一根柱子上高抬胸脯的杀手B。
塑料袋膨胀收缩,袋中黄色气体渐渐澄清。
第九分钟,杀手A绷直腿,头左右摇摆,开始与幻觉搏斗。
与此同时,杀手B不自主地吸入袋中气体,小幅度挣扎。
两人都被尼龙绳固定在立柱上,肢体动作受到限制,顶多挣扎时受点皮肉苦,伤不到性命。
见杀手逐渐进入迷乱状态,池渔打开从他二人身上缴获的通讯器。
通讯器小巧玲珑,没有指示灯。
按下机身隐藏按钮,入耳式耳机微微一震,调频似的杂音过后,池渔捕捉到对面由远及近的浑厚男声——
“……these-arms-that-won't-held-you-are-ready-to-fight!”
背景音乐似乎不受对面控制,耳熟的旋律飞驰而过,止于重重的鼓点。
对面切断联系。
一分钟后,耳机又是一震,响起烟熏过的女低音,“小池总。”
“嗯。”池渔心不在焉地应了声,边回想那首歌到底在哪儿听过,边用美工刀戳开杀手A头上的塑料袋,把另一只耳机塞进他耳朵。
杀手A半张开嘴,呜咽声不受控制地伴随涎水流出口角,呜哝地念着:“三姐,三姐,老油,救我。”
池渔听到对面的呼吸骤然发紧。
“小瞧你了。”烟熏嗓低低地说。
一种刻意的,影视剧常见的矫揉造作的口吻。
池渔讨厌这种故作深沉的气声,拿开耳机,打开调整好角度的摄像机。
通讯器应该有定位系统,她只需要给对方信号,谈判毫无必要——杀手要吃饭,要讲职业操守,不见得会为了两个出师不利的同伴赔付雇主一大笔违约金。
那头的烟熏嗓或许是杀手A口中的“三姐”,不知对他说了什么,杀手A泣不成声道:“柴三姐给我的刀!我不想!你逼我的!浩子你去找柴三姐去找老油别找我!”
池渔自己做过测试,致幻菌催发被使用者的负面情绪,让人极端厌世。
但她没想到,这东西还有吐真剂的效果。
杀手A从第一次过失杀人到他们第一次为钱卖命,事无巨细一一陈述。
听到细节,池渔甚至替对面的三姐捏了把汗,因为杀手A的碎嘴连最近一次作案时间、手法、凶器、关键证据都讲得明明白白,交给相关部门无疑是情节极端恶劣的【死刑,立即执行】。
池渔听腻了,戴上耳机。
她这边才有点动静,对面尖声尖气地唤道:“小池总,咱们谈谈。”
看来一直没挂断,烟熏嗓也不装腔作势,改心急火燎了。
正在这时,池渔又听到了一句“Ready-to-fight!”
声音不像来自对面,反而在她附近。
池渔想起她上次在哪儿听过——林鸥有部视频配的就是这首,是多年前一部动作游戏的预告片插曲。
她往下看,只见屠宰场外停了一辆缀满炫彩跑马灯的重型机车。
林鸥摘下头盔拿在手上,以相当飒爽的姿势单臂环抱了从车上跳下来的羊小妹。
池渔:“……”
这屠宰场到底是什么奇葩集中营!
作者有话要说: 1/3
第十八章
池渔是被楼下阵阵人声吵醒的。
模模糊糊辨出林鸥的声音,池渔叹口气,撑起上身,四下踅顾了一周,在枕头旁找到了瘫成圆饼的小毛玩意儿——最大面积对着空调出风口。
她记得很清楚,昨晚临睡前把毛球从北区空场带回来,就放在书桌。
所以夜里小神兽保镖醒过,还很自觉地把尾巴缠在床柱。
以为这样就不会被丢下床了么?
池渔推了几下,把圆圆的毛饼推到床沿。
尾巴肉眼可见地收紧,饼再度团成球,一寸一寸拱回枕头边。
池渔找到毛球眼睛位置,拨开白毛看了看,弯弯的两道眼线颜色仅比毛色重了少许,看得出仍在睡。
被毛球逗乐了,池渔决定放小神兽一马,去对门514喂王八。
小王八长势喜人,从掌心小小的一枚到如今全然覆盖掌心。
嘈杂模糊的人声逐渐清晰,热情满满。
水槽所属的中庭眼下热火朝天。
各类杂物堆满空地,连水槽也未能幸免。
形形色色的非人穿梭来往,挥洒汗水,但肉眼看得出来各个都挺投入。
其中最突出的是林鸥无误——
“魁哥,布景台不忙放,先铺地板,下面有磁铁,把隔断立起来。”
“哎哎哎,那个……阿植,咱不着急放道具,一步一步来,步骤图看明白了吗?”
“狌狌,你帮阿植把道具放中庭。”
“小羊你在上面看着,别下来。”
“……”
林鸥俨然成了屠宰场众租客的雇主,指挥非人到东到西布置一楼。
眼看众非人有条不紊地进入流水线作业,林鸥总算闭麦,有所感似的抬起头,看向514窗口。
池渔咬了下舌尖,按捺住问林鸥“你搞什么”的冲动。
昨晚林鸥送羊小妹,问好不好在屠宰场留宿。
明知道路上有杀手团,池渔不好大半夜赶她回去,便没正面说不能,林鸥便以沉默等于默许留下来。
羊小妹的房间就在池渔楼下,两人嘀嘀咕咕了一晚上,以至于池渔后来好不容易睡着,居然梦到林鸥领羊小妹上直播,向观众隆重介绍这位三叉舌的天赋型说唱歌手。
没想到第二天林鸥又搞了一出大的。
事情好像越来越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