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抱歉，来晚了。”应声而出，那个过去风流俊秀，近来沉稳可靠的小约翰指挥着手下，将汤架在最中央。
也许是孺慕情深，他的脸上倒是没有任何的喜悦，甚至眉头紧闭，看上去陷入了无限的烦恼之中。
“约翰，这是……？”众人之中，一个鹤发鸡皮的老者忽而提问。他地位崇高，年岁最长，所坐的位置也紧邻南鄙王，因此完全不用顾忌某些礼仪，“这个手下，看上去倒不像是亡灵界的人，怎么还有光明界特有的金瞳啊？”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朝那个手下看了过去。确实，他身形高大魁梧，有着人间界古希腊大卫风格雕塑的典型特征，就算是低着头，也不能掩盖他英武的容貌，眸色更是亡灵界绝对不可能出现的金色。
小约翰藏在衣袖里的手捏紧了：“他是在这次瘟疫中不幸受害的人，接受治疗太晚，因此身形和眼眸之色发生了变异。我看他可怜，便收为左右。”他轻笑着解释。
众人都点点头，言语间很是赞赏小约翰的这种仁德。
周围的仆人端上了银碗，那个一直垂首而立的仆人拿出织金长柄勺，为每个人舀着汤，再由仆人端走，放置在每一个人面前。
托林斯汤，以亡灵界天材地宝熬制，加上禁地深处的灵泉为引，其中的材料完全是有钱也买不到。也只有这样的汤，才能够作为实现这么大契约的媒介。
小约翰向着南鄙王点了点头，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因为契约针对的是他，因此他的面前并没有托林斯汤。
他心不在焉地看着面前的刀叉，眼神飘忽不定，有着显而易见的焦躁与心不在焉。
餐桌上，托林斯汤诡异的香味蔓延至整个房间，像是加了罂粟一般，脆弱又充满诱惑。
南鄙王关切地问了问他，得到无事的答案之后，南鄙王举起托林斯汤站了起来：“诸位。”
贵族们纷纷应声而立，也双手举起汤碗，将托林斯汤高举至与额平。
南鄙王朗声道：“欢迎大家来参加托林斯宴。我年老无德，明日便将这个位置交给自己的儿子。希望你们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伟大的亡灵溯源啊，我在此以灵魂为献祭，只希望吾儿能过千秋万代，立下不世功勋！”说完，便要一饮而尽。
“等等。”
就在南鄙王快要喝下那碗汤的时候，被立下了重重咒语的沉重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露出其后倒了满地的卫兵。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幽暗不明的远处，安德烈穿着那袭标志性的黑色长袍，将银色长发松松地束到脑后。他的身后一步距离站着黎原，一高一矮的两个人缓缓从黑暗走来。
“这种改朝换代的大事，怎能少了我呢？”
安德烈在入口处站定，单手高举巨大可怕的死神镰刀，重重地敲击地面，将一块红色吉鲁兽的地毯都燃烧出了一个大窟窿。
他面无表情，和东方面孔的黎原并肩而立，眼神越过惊恐的众人，直直地看向上座的某人，以及他旁边的手下：“小约翰，你说对吗？”
天鹅绒般的声音仿佛是索命的咒语。
☆、第33章 所谓败局
32.一败涂地之局
小约翰见安德烈公爵与黎原全身而来，浑身的冷汗都直往头顶冒。暗恨那人多事，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摆出一副主人的派头道：“安德烈公爵此时倒是出现了，可当时因为你而起的瘟疫蔓延时，您到是藏得好好的。想起当日您在不欢而散时说的话，‘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踏入南鄙一步’，看来在公爵的心目中，万千吸血鬼的性命都比不过一次托林斯宴啊。”
这一番话机关算尽，既说明的瘟疫的起源，又讽刺了安德烈，更指出亡灵界总部对吸血鬼的漠视，真可算是面面俱到。
小约翰这段时间培养了不少的死忠，可以说是一呼百应也不为过。话音既落，他高傲地略扬起下巴，想要得到大家的附和。
然而出乎意料，等待他的却是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提出异议，所有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小约翰仿佛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他恼羞成怒，厉声道：“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仍然没有人说话。
安德烈从大门处缓缓走入，边走边道：“我确实说过那句话，不过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
“呵，笑话，托林斯宴就是万不得已？阁下是担心亡灵界总部失去对吸血鬼界的控制吧？”小约翰感到一阵压力扑面而来，几乎要固化，压得他喘不过气。为了掩饰自己的惊恐，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近似于咆哮。
安德烈道：“托林斯宴当然是万不得已，毕竟……鸠占鹊巢的假货登上人生巅峰，我想，这托林斯宴还真有意思，不是吗？”
话音刚落，小约翰身边的南鄙王忽而暴起，从桌上抓起锋利无比的钢叉，就朝小约翰的后脖颈深处刺去！
“阁下最后不要刺下去，不然您也会没命。”
就在叉子离颈动脉只有分毫距离时，一直沉默不言的小约翰手下忽而开口道，并扬起了手。
他的手中，那颗有着防护罩的光明原粒十分明亮，仿佛随时都能够突破障碍，危害亡灵界
。
与此同时，殿内的暗处忽而闪身而出很多面无表情的暗卫，他们身着与宴会相似颜色的服饰，面上亦蒙着面纱。但不管怎么打扮，有一点都无法隐藏：他们的衣角处绣的花纹，全部都是光明界特有的装饰手法。
明晃晃的刀枪剑戟通通朝着贵族们刺去，但贵族们却没有丝毫的惊恐。他们忽而也站了起来，拿出了自己隐藏许久的武器，冷漠地指着暗卫们的喉咙。
局势陷入了僵持，所有人都不能轻举妄动。
除了安德烈。
他大步向前，走到小约翰的下方后，却看也没看小约翰一眼，而是瞥向他的身后：“这位兄弟，好久不见。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他偏着头，似乎十分苦恼，不过很快就恶意十足地假笑，“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光明界的手脚什么时候伸得这么长了，甚至连侍卫长都出来了？”
贵族中，方才那位地位崇高的老人忽而叹了一口气，看着那名英俊的光明界故人，眼神很复杂：“塞西尔，当年我们你来我往那么多回，我还记得你，你却不记得我了。”
塞西尔缓缓从小约翰身后的阴影中走出，偏头不看老者，而是看向安德烈，面色不虞，冷笑连连：“果然，这其实是一个局吧，安德烈公爵？”
“是的。”安德烈很坦诚地承认。
那日之后，安德烈便与南鄙王商量，定下了引蛇出洞的计策：他与南鄙王假意闹翻在小约翰面前。由于担心那日在森林旁边安德烈是否知道了所有真相，小约翰担心事情败露，必然会尽早□□，但凭他的声望，还不足以在控制整个局势，所以他一定会制造一些大的事件，在这个过程中浑水摸鱼，夺取声望。
因为暂时不知光明界有怎样的企图，所以两人将计就计，南鄙王利用王族特有的方式传递信息，而安德烈则在外围随时变更计划。
这是一个计中计，没有蓝本，没有计划书，全靠下棋者的天赋与智慧。
塞西尔看着这个百万年前的老对手，面上没有陷入囹圄之局的绝望，反倒是面沉入水，冷笑道：“不过你们对于这个局的投入还真大，不仅献出了一枚亡灵原粒，还让那么多无辜的吸血鬼因此而受到严重的伤害。可叹啊，领导人一句话，手下人的性命，又有谁在意呢，是吧？”
下面听到这样恶毒的挑拨之言，却是仍然没有任何的动静。
他们看过来的眼神，就像是看死人一般。
南鄙王像是没有感觉到后背心处光明能量的灼烧感，他只是凝视着自己的儿子，仍将手中锐利的钢叉对准他，边摇摇头，叹息道：“我怎么可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子民？瘟疫刚出现一个苗头，我们就取出了亡灵原粒。你所探索的禁图书馆，只是一个幻境，拿出的亡灵原粒，也是极似的假货。剩下的，不过是利用药物，配合演戏罢了。”
“不可能！”小约翰忽而尖叫，他拼命地摇头，连自己的后颈被刮出了血丝也不在乎，“怎么可能全南鄙都配合你这个老东西！”
“你真以为人民是傻的吗？”安德烈假笑，“谁对谁好，人民不知道？我不知道人间界的情况，但吸血鬼动已经百万年没有变化了。几百万年，足够让人变得睿智了。”
“人心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玩弄。小约翰，不，应该说，是逃亡的亡灵？”
就在这个时候，被人遗忘在门口的黎原忽而捏碎了手中的什么东西。他所站的位置，恰好便是刚才安德烈烧掉地毯的那个位置！
破碎的碎粒在空中缓缓而落，如同飞舞的蝴蝶般美丽，却全部精准地进入了那个烧掉的孔洞处。
在接触孔洞的一刹那，以孔洞为中心的地毯忽而燃烧了起来，在黎原的周围烧成了一个火圈，火焰呈诡异的紫灰色，与周围跳动过的烛光辉映，几乎跳在人的心上。而黎原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儿，任凭火焰舔舐着自己的脚底，没有任何不适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