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局棋,是他输了,是他服了。
他当时心中疼痛蔓延,却又好像没有蔓延,只是一片空洞,脑中只剩下一句话:事实原来是这样的啊。
除此之外,仍是父皇那些毫无保留的温柔回忆,即使是给自己一百个巴掌,咆哮着告诉自己忘记抹杀也没有办法。
溺杀之美,溺杀之恶,溺杀之毒,大概就是如此吧。
***
穿越只是一瞬间的事。上一秒他还生无可恋地看着天花板发呆,下一秒他便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亡灵界。这是吸血鬼场。这是南鄙。他是南鄙王。
他醒来时,南鄙王正在书房中处理政事。见他醒来,欣喜地两步并做一步,匆匆来到他的床边,眼神里是藏也藏不住的拳拳关爱。
原主的灵魂被他压制住,他榨出了他所有的记忆,再看向南鄙王时,终于控制不住地打了寒战。
原主所有的回忆都是那么的美好,美好得对他来说就像是镜花水月一般。原主的回忆与他的曾经又是那么像,那么像,像到他再也不敢相信,眼前的老者是真的爱他的。
他刻意无视了其中微妙的差别,坚守着两世的怨恨。
原主资质驽钝,不要求上进,也纨绔不堪。南鄙王会逼他读书,会每天唠唠叨叨训他,但同时,也宠他宠得跟眼珠子似的。原主也很感谢南鄙王,因此就算有时很苦恼,但也从来不曾顶撞,让做什么做什么,虽然未必会长久坚持就是了。
富贵权势之家,早就从根子里烂透了,又怎会有这样真挚的亲情?他上一世的教训还不够吗?
他清嗤一声,压制住原主,到后来甚至将原主的灵魂给切片了。
谁让他每天念念叨叨,阻挡他的大计,唠唠叨叨南鄙王的好。他听着就烦。天下天真愚钝的蠢货,大概就属这个了吧?
很珍惜这一次的生命,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这一世不惜一切代价,夺回他曾经一无所有的一切。
他本就不笨,只是穿越前被人溺杀得彻底,从未想过权谋之事,但耳濡目染之下的皇家子
弟,又有什么是不懂的?
他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从中渔利。他可以今日与这日结盟,那日就毫不犹豫地背叛他,寻找下一个盟友。他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目标,他的事业蒸蒸日上,几乎无人可以阻挡!
每当他看到南鄙王的时候,想到自己的所为,他都会觉得有一种报复的快感。那种时候,南鄙王的脸仿佛与父皇那个老匹夫的脸重合,嘴巴一张一合,再也不分彼此。
但他没有想到,他终于还是又输了这一局生死之棋。
在又一次享受大牢待遇时,他保持着和上一世相同的姿势,躺在地上,双手垫在脑后,让眼前陷入一片虚空。
原来所有的人都在乎那个蠢货,甚至连光明界的盟友都因为小约翰与自己翻脸。原来小约翰说的是真的,南鄙王是真的爱他。原来富贵权势之家真的有亲情啊。
他不后悔,他只是在想,人世间的感情真真假假,就像棋局一样,反复无常,如权谋般汹涌,实在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了。
这边的人间界有一个西方人,曾经说过一句话: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他没有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但却殊途同归,两次均是一无所有。
***
想起了前世的一件事。
那时他还小,不过总角。夏日里,后花园的大树下,他坐在小凳子上,旁边躺在太师椅悠闲摇着椅子的父皇。他上身趴在父皇的腿上撒娇,而父皇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他柔软的头发。
微风拂过,岁月静好,父亲的声音在略燥的空气中,显得有些氤氲:“……彼人之心,于何其臻?曷予靖之,居以凶衿……”
他不感兴趣地打了个哈欠,脑袋继续懒洋洋地躺着,眼神懵懂地飘向父皇:“父皇,这是什么意思呀?皇儿不懂。”
“这是《诗经》中的两句诗,意思大概是说,‘那人的心思到了何种地步啊?为何邀请我共商国是,却最终让我陷入危险的境地呢?’”父皇笑眯眯地解释。
“哦……”小小的他仍是迷迷糊糊的。
面前总有一只小飞虫在飞,挡得他不能看清父皇的表情,只记得眼神有些复杂,脸上似乎很挣扎。薄唇张了张,似是想说什么,又最终没说。
他睁了睁眼。父皇又是那个温柔无双的父皇了。
夏日正好。
—番外:溺杀之殇终—
☆、第36章 所谓走火
34.走火入魔的公爵桑
安德烈公爵,亡灵界最为至高无上的存在之一,因为忘记通知黎原高考成绩出来一事,被黎小原骂成了某种犬类动物。他觉得非常愤愤不平,觉得委屈满胸,觉得怨恨丛生!
“你幽怨个毛,”黎原哗哗哗翻完一本大学宣传册,一把拍在安德烈脸上,“出来玩回去的机票都不订,你是要作死啊公爵!”
安德烈把大学宣传册从脸上撕下来,毫无愧色地轻哼一声:“说得好像你就记得一样。”
“……”黎原双手合十,给安德烈鞠了一个躬,“我服了你了大哥。不过……你能不能别坐在那说风凉话了!你倒是帮我来看看,到底怎么报啊,这下午就最后截止了。”黎原坐回去,单手撑着头,很忧愁地看着满桌子的志愿资料。
被安德烈赶到门口处,搬着小凳子坐着的凯撒从公司月报后探出头来,看着两个人坐在本该属于自己的专座上毫无形象地互动,忍不住又叹了一口包含着屈辱与哀怨的气。
话说为什么他非要坐在这里看这两个人鸠占鹊巢还掉节操啊……
那天想起志愿一事后,安德烈和黎原两人立刻从南鄙往凯撒所在的北鄙赶去。考虑到时间有些来不及,再加上安德烈他根本就没有想起过回去的飞机票如何解决,因此两人干脆就蹲在凯撒那里,晚上卧在沙发上凑在一起想志愿,白天更是干脆地把凯撒赶到了一边,霸占了他的办公室。
——黎原表示,以上强盗行径与他无关,完全就是安德烈这个暴君强迫的啊=皿=说什么他也不敢让自己未来的老板【也许】与吸血鬼大王【这是真的】在旁边喝茶当看门大爷啊!
安德烈淡定不已,黎原也只好含泪装作没看见凯撒幽怨的眼。没办法,他的手机在国外不能用,电脑也没带,他对波兰也不熟悉,人生地不熟,也只能听安德烈的了。
也是在凯撒不怀好意的吐槽中他才知道,安德烈之所以除了打架、腹黑和收拾人外什么都不懂,是因为他几百万年就没怎么出过他的城堡……这这这,这真是新时代的真。宅神啊摔!
凯撒集团的效率就是高,一声令下,所有国内高校的资料就在一个小时内穿越国境线的阻挠,来到了总部。黎原这次出乎意料地考得不错,与他平时半死不活的那个成绩比起来,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的级别,因此选择的余地也很多,有很多的学校都可以随便挑专业,甚至q大和t大不讲究专业,也是可以去的。
成绩很好,但黎原奇异地竟没有太多的高兴,也没有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疯狂。在他的幻想中,他曾无数次地考上顶尖高校,然后将成绩单甩到自己那对不靠谱的父母脸上,对着所谓的哥哥弟弟语重心长:“你们要好好学习哦!”
但现在,他只是在纠结自己到底要选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别的……就真没了。那些幻想了很久的画面也变得模糊,像是变了味的蛋糕,再也没有任何吸引力。
==当然,也有可能是安德烈实在是让人太糟心了的原因……
凉爽的地下办公室里,两张老板椅靠在一起,摆在红实木办公桌的后面,两个人拿着一堆资料细细研究。门口处,一位穿着西服的美男子拿着报纸憋屈地坐在小椅子上。偶有凉风吹入,带来岁月静好之感。
“我还是那句话,你喜欢什么就报什么。”安德烈把手上b大的资料扔到一边,吐了一口气,又拿起了……旁边的小说。
=皿=黎原控诉:“你能不能认真点啊!还看!再看《战争与和平》就要被你看完了啊!”
特么的说好的为了补偿帮人参考志愿呢!为什么志愿还是没有头绪,他《战争与和平》都看三本了啊!
安德烈道:“我只是想感受一下与自己同名公爵的帅气。”他指指书,“再说了,填志愿是你自己的事情啊。”
“我知道……”黎原叹了一口气,咬着铅笔,把头发抓得贼乱,含混不清地说,“但我真的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感觉什么专业都没兴趣……啊啊啊真是烦死了还不如考差点没有选择呢!”他抓狂道,脑袋都快抓秃了。
看着黎原的爪子即将玷污自己的心头好呆毛菌,安德烈果断地摁住他的爪子:“你对音乐有兴趣啊。”
凯撒抬眼。黎原两手举至头顶,安德烈滑动着老板椅坐在他面前,伸出两只手,把他的两只手夹在手里,两人四目相对,两腿相对。
好像把这对暧昧的狗男男带走啊,就算是公爵也不能在他神圣的办公室里做出如此猥琐的举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