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没想到,他到时陆羽正慢条斯理地喝一碗粥,小筑之中安安静静,根本不见夏眠的身影。
心中掠过一点不好的预感,孟楠歌问道:“我昨晚送来的那只兔子呢,难不成当真被你们给炖了?”
陆羽皱眉扫了他一眼,随即波澜不惊道:“被人抱走了。”
“你竟然送人了?”孟楠歌沉默片刻,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容褪去,缓缓开口道:“你可知道那毛团是谁么,那是夏眠!”
第 22 章 脸上的表情依旧冷峻,封渊空无一物的眼睛里却头一次映入了什么东西
夏眠此刻只能看到周围的一片黑暗,被杀时的疼痛还未来得及传递到他的脑海里,他的魂魄就被葛轻月装进了随身的一个乾坤袋中。
这乾坤袋十分特别,分成两层,若是不知其中关窍,打开时就只能看到无关紧要的外层,而夏眠此时,正附在一颗珠子里,和先前那块圆光镜一同身处乾坤袋内层。
在这里隐约能听到外面的声响,夏眠侧耳倾听了片刻,却没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只好定了定神,试图跟圆光镜中那个声音搭话,想要从对方嘴里套出些消息来。
思考了半天没想出什么好的开场白,夏眠只能直愣愣地问道:“外头那人好像很听你的话,你是谁?”
对面一片沉默,正当夏眠以为那人不会开口时,低沉的嗓音却忽然响起:“封渊。”
接下来又是沉默。那声音冰冷到毫无起伏,透着一股漠然,仿佛对夏眠丝毫不感兴趣;可既然如此,这人分明可以无视夏眠,但他却又偏偏回答了夏眠没话找话的问题。
真是boss心,海底针啊。
夏眠最不擅长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可既然对方好不容易开了口,他自然要接茬:“你为什么要抓我啊,天一门跟玄宗关系不是挺好的吗?封渊,这名字好像还有点耳熟……等等,那什么魔尊,名字是不是就叫封渊?!”
他的生活过得是有多跌宕起伏啊,传说中能止小儿夜啼的魔尊啊,现在就在他的面前啊!他来这里干什么,总不会是玄宗一日游,顺便享受凌风崖特产红烧兔肉吧……
夏眠愣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心思数转,随即小心翼翼地问道:“难不成你这次来,是打算对玄宗下手……可你为什么要抓我,我就是个战斗力为五的渣渣啊,虽然变成只兔子是非主流了一点,但那也是被个别奇葩给坑的,绝对不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
说到最后,夏眠已经有点抓狂,而对比他,封渊却只淡淡道:“你与我所想的不同。”
觉得一片黑暗中有谁在静静地看着自己,夏眠忍住想要后退逃跑的冲动,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面对夏眠,封渊似乎格外地有耐心。
“试图挑战玄宗十年之期测试的人来自三教九流、五湖四海,只要符合要求又通过测试,他们就会把人收入门中,且不会特意去调查入门弟子的来历身份。但我曾查过你,那辆马车上原本没有你,你是多出来的那一个。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见过你,你就像是无端出现在这个世界一般。而你处心积虑混入玄宗,想必就是为了东皇钟。借卫天之势,你进入禁地达到了目的,又处处示弱,轻而易举地将众人的目光从自己那里引到了我魔域身上,一切看似是巧合,其实步步为营,滴水不漏。这般深思熟虑却又了无痕迹,即便是我,当日在圆光镜中也未曾看出什么破绽。”
这段话依旧波澜不兴,沉静中却隐隐有着什么东西,像是火焰在冰面之下流淌。
但夏眠只能感觉到其中迫人的威势,不禁吓了一跳,开口说道:“什么东皇钟,我要那东西做什么?”
封渊道:“你与黑白是何关系?”
……这个问题师父似乎也曾问过。
夏眠不明所以,却本能地觉得不应该轻易回答封渊的话,于是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它亲近你。”封渊的话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虽被封印,但以黑白骨子里的高傲,它不会随意亲近任何人。”
听到这里,夏眠不由开口道:“你跟肥鸟很熟么?”
封渊道:“是。”
“难道它以前是你的灵兽?”夏眠疑惑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干脆把黑白抢回去?”
“我踏入中原,便意味着一场大战就要开始。”封渊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对魔域不利。”
他还以为魔尊这种生物都很任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呢……现在的反派都这么深思熟虑又上进的吗?
夏眠默默腹诽了一句,随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急急开口道:“那你现在出现在这里,果然是已经准备好了,打算对玄宗下手了是不是?”
听出夏眠话中无法掩饰的焦急,封渊顿了顿,随即道:“我不在此处,不过是通过圆光镜与你对话。”
“这样啊,太好了!”夏眠安下了心,顿时又有了问其他事的心情:“那刚才那股黑气又是什么?”
“我将一滴精血留在了这面圆光镜上,以此为媒介,我可以通过圆光镜使用法术。”
“原来是远程控制。”夏眠了然地感叹了一句,随后道:“你都这么厉害了,能不能给我们这种路人甲留点活路?放了我吧,我保证什么都不会跟别人说的。”
空气中沉默蔓延开来,半晌之后,封渊淡淡道:“我不会杀你。”
夏眠闻言怔住。虽然现在没有身体,但过了一会,夏眠还是觉得自己好像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他也就是随口一说,并不觉得封渊真会放了他,可现在,封渊虽说没有同意他的要求,却给了他这样一个承诺。
……真的不会杀他吗?
怎么回事,他可没觉得自己人格魅力爆棚,短短几句话之间,堂堂魔尊就跟他惺惺相惜、好基友一生一起走了啊……
长久地沉默后,夏眠正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听到外面传来了隐隐约约熟悉的声音,不由精神一振,顿时把刚才的疑问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是……师父!
陆羽确实找到了葛轻月,他半眯起眼睛,唇齿开合,言语如冰:“之前的兔子在何处?”
葛轻月抱臂站着,不以为然地弯起唇角,叹了口气道:“我也正在找呢,先前一个不注意,竟被它挣脱了开去。那兔子似乎是向凌风崖跑去了,它这样不喜欢我,我自然也对它失了兴趣,便由着它去了。怎么,你一路来,却没有见到那毛团么?”
似乎是在辨明她话中真假,陆羽直直地看向葛轻月的眼睛,身上的气势沥雪凝霜一般冰寒。
“这便生气了,难不成——”葛轻月展颜一笑,刻意拖长了尾音,轻飘飘道:“丢了只兔子,陆真人就要为这小事杀了我么?”
陆羽神色不动,只淡淡道:“是又如何?”
葛轻月的脸色顿时一变:“陆真人,你这是何意?若将这话复述给贵派掌门听,也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陆羽对她的话毫无反应,葛轻月因他不为所动的样子冷笑一声,转身就要走,另一个人却忽然出现,挡在了她的身前。
孟楠歌苦笑了一声道:“小师叔,把你身上的杀气收一收,这毕竟是天一门的长老。我已遣人去寻那毛团,且我从不开没有分寸的玩笑,便是毛团真的断了气,魂魄也只会回归远处,夏眠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他的形容多少有点狼狈,脸上甚至还有一道血痕,却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有人替她说话,葛轻月的脸色稍霁:“这说的倒还像是人话。你们也看到了,兔子确实不在我这里,我另有他事,不欲与你们纠缠,可以先走了么?”
陆羽微微皱眉,正要答话,唐靖宇便自远处急匆匆赶来,怀里还捧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
血淌下来,浸湿了他的前襟。唐靖宇脸色发白,在陆羽几丈远处停下了脚步,咬了咬牙,还是道:“我在一处山崖下发现的,它似乎是不小心跌了下去……”
他怀中的兔子已经没有了气息,然而尸体仍未僵硬,显见是刚死不久。
“哎呀,当真是死了呢。”葛轻月笑眯眯地挑衅道:“陆真人,你是不是打算要让我偿命啊?”
陆羽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孟楠歌立刻道:“小师叔,我们暂且回去看看。”
听到他这样说,困在乾坤袋中的夏眠立刻急了,顿时大喊起来,可他的声音被重重屏障阻隔,并不能传达到陆羽耳中。
眼看陆羽和孟楠歌就要离开,夏眠恨不得从这鬼珠子中直接冲出去。封渊在旁道:“那是你的师父?从现在开始,你应该忘了他。”
封渊的话如此理所当然,那是因为凌驾于一切之上才会有的纯粹与漠然。
虽然平时是个任人揉圆搓扁的软包子,可一旦碰上陆羽的事情,却又有所不同。
听封渊置身事外的平淡声线,夏眠心里忽然生出蓬勃的怒气来。
原本的胆怯全都不知被扫到了哪个角落,他冷冷地把话顶了回去,一字一顿道:“我要怎么样,不用别人来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