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光反射性地偏头回望,做完此举才僵住了动作,慢慢闭上了眼。
是了,和光同尘!军营里的腼腆少年竟是齐光假扮的?云渊聪明的脑子也一度转不过来。
“值得吗?”云渊叹了口气,自己没谈过恋爱,虽然理论上都懂,遇上了却无法从容面对。他一直以为爱情是可以收放自如的,若动心时发现不适合,远离便好,这又不是什么生死之择。
齐光勾起了唇,虽然没有出声,那妖娆的凤眼里盈满的温柔便是最好的答案。
“仙人,没你想得那般洒脱。”许久,齐光接过了断了弦的琴,抚弄间恢复如初。那零零散散的曲调和缓了凝滞的气氛。
“当日一直是你在猜,我似乎还没有说过……”齐光抬眸看着云渊,他指的是云渊和玄德对峙的那一日。
“我慕你多年。”这大抵是仙人所能说的最动人的情话。
“云渊。”齐光放开了琴,手指抵在对方的额头上。
“再问一次,久伴你身旁,可好?”齐光没有追求过任何存在,或许说之前没有什么是需要他去争的。
“齐光,我给不起你想要的。”云渊猜到了因为契约齐光根本离不了他太远,可他当真对其无意。或许因为那个仙太完美太温柔,所以让他觉得太不真实。若是作为挚友,他或许是愿意齐光陪伴自己的,可若是作为爱人,就有些难以接受了。
“友人也罢。”齐光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既然自己与云渊注定纠缠不休,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终有一日,我会与仙族为敌。”云渊像是颗仙人掌,浑身是刺。有些东西他还是和对方说清楚的好。
“无妨,仙族从不惺惺相惜。”齐光当真不在乎什么仙族,他上千年的岁月里,见到的仙人一个比一个孤傲,根本难以交流。但齐光不知道,也许在别的仙人眼底,他才是最深不可测的那个。
云渊再也没有理由回绝,便由对方去了。他还能矫情个什么劲呢?契约在那里,难不成自己还被逼齐光消亡?
放榜之日,整个长安锣鼓喧天,报喜声连绵不绝。在各个上榜之人置办酒席庆祝时,云渊就呆在隔间里假寐。齐光抚琴相伴,表面上没有半点隔阂。
殿试只一天,不考诗词歌赋,只考策问。此试黎明开始,日暮交卷。云渊在天还未亮时便起身,穿戴起皇帝赐予榜上之人的白袍玉冠,来到了皇宫门口。
他来的不是最早的,恢弘的宫门前站了大约五十个白袍人,气质各不相同。众人见到他后交头接耳说了些什么,零星能听到“云渊”、“进士及第”几个字。
云渊在榜上是头名,所以他站在众人之首,跟随着引路的人走进金碧辉煌的皇宫。
众人踩在汉白玉铺成道路上,心里大多忐忑不安。那朱红色的墙身与金色的屋檐无声地显示着高高在上的贵气,雕檐上飞,几欲冲破重霄。月亮在天边还留下一个浅浅的影子,似明似暗的天空给整个皇宫笼上了一层朦胧迷雾。
当那金銮殿的殿门被两位太监推开之时,满朝文武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今年的考生,随后几乎所有人的视线凝在了领头的青年身上。没什么其他原因,实在是他姿容太盛,那个端坐在龙椅上皇帝也不例外。他们第一次意识到,无双榜头名代表了什么。
“大梁,云渊;中都,王朗……”
站在皇帝下方的太监按着顺序开始念起了考生的家乡和姓名,被念道之人作揖回应。
云渊目光垂下,盯着隐约倒映着人影的地面,慢慢沉下了心神。
他知道,殿试开始了。能否成为状元,只看今朝。
第63章 圣前问答龙颜悦
此次策问用的是“射策”的形式,有些类似抽签。这里的殿试和地球上完全不同,第一步就足够华贵神奇,那些考题被刻在了晶莹剔透的玉牌上,错乱地分成三列,而玉牌又悉数被翻过来悬浮在空中。
殿试不是让文人作文章呈上,而是让其直接与皇帝对话,顶多给你纸张好半个时辰,让你打个草稿。既考验了应变之力,又考验了胆气。
“三列玉牌皆写满经义政事上的难题,每人可选两个。”
“第三列,常人可答之,但若两题都出自这一列,必不能入一甲;第二列,略有深意,答妥了必入二甲;而第一列,乃难中之难,望诸位谨慎选之。”
“非惊才绝艳者,切勿选取第一列。”位于文官之首的丞相缓缓地解释着殿试的规则,说到最后一句时特意看了眼云渊。他们这些人看了无数场殿试,选择第一列的人大多答非所问,不知道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青年会如何决择。
“设案,赐座。”皇帝龙袍一挥,精致的桌案顿时布满了金銮殿,百官识趣地后退,却并未离开。他们竟是要旁观到底的,毕竟这些考生说不定就是日后一起共事的同僚,众人要亲眼见证他们的文才,才能信服对方。
而这般做派无形间给众考生施加了压力,有些人的汗水甚至染湿了白袍。
“从最末开始选择。”玉牌数量极多,选到什么全凭运气,倒也没有不公平可言。
这些准进士多有傲气,自持才华横溢,选择第三列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先选了个第二列的玉牌,然后直接看向第一列,跃跃欲试。百官不禁摇了摇头,暗叹他们不知天高地厚。丞相说得那般明显,考生总是当成耳边风。第二列的问题连他们这些入朝已久的官员都说不太好,第一列就更别提了。
这下有好戏唱了。好事者露出笑容,下一秒猛然僵在了脸上。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恰巧轮到云渊选择,云渊想也没想,随意点了下两个第一列的玉牌,小巧的白玉轻盈地飞入手心,挡住了众人窥探的目光。
“开什么玩笑!”犹记得上一次这般选择的人,是七国有名的才子,他游遍大江南北,历经百姓疾苦,却仍因为答不上来沦落到了第三甲。此子未及弱冠,难不成还能比那人有见识?
“简直胡闹。”正二品大员低斥了一句,他听闻过云渊的传言,原以为是夸张了,没想到本人被传言的更为轻狂。
“好!皆是有胆气之辈!”皇帝的声音不怒自威,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从说话的时机来看,圣上反而在偏帮着底下的云渊?文官们皆是人精,顿时挑挑眉低下头,不再出声扰乱考生的答题。而武官中却仍有不识趣之人继续盯着云渊,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朵花来。
云渊打量了下四周,有考生一只手拿着玉牌,另一只手捂住,半个字半个字地瞧着,仿佛一眼看完会晕厥过去一样;亦有考生意气勃发,喜不自禁。
他沉下心神不再理会旁人,抖了抖白袍坐下,果断地将玉牌翻转。
“何为明君?”云渊低低念出的自己的考题,面露诧异。这题目要说起来倒是不难,但水太深,仔细想想十分容易触怒皇帝。自己抽到这个,真的说不上什么幸运。
云渊有种不祥的预感,继续看向下一题,苦笑终于忍不住溢出嘴角。
“今处理政事效率过低,臣子身兼数职,何解?”这绝对是皇帝出的题目!身兼数职,说得好听,不就是觉得臣子权力过大,有损皇权吗?
圣人们、天才们大都处理战争去了,留在朝堂内治国安邦之人,有自己的小心思再正常不过,而皇帝想要集中权力也再正常不过,关键是这般题目摆在了云渊面前!
答不好失了名声,答好了文臣武将里不知要有多少人记恨自己。尽是些两面不是人的题目,怪不得丞相要提醒众人不要选第一列。
云渊不知道,这根本是因为他手气太背。他抽的第一题是百家阁很久以前出的,第二题是皇帝之前随性写的,根本没指望有答案。第一列剩下的都是讨论经义、治理内患的题目,是他自己挑到了最刁钻的那两个。
众考生都皱紧眉在纸上写写画画,无论有没有思路,反正殿内一片狂书之声。他们想到什么便先写下,准备等皇帝发问再理清思绪。唯有云渊撑着下巴,眼睛盯着在指尖跳跃的毛笔。
“放弃了吧。”文官们都这么想,大概谁看到第一列的题目,大脑都空空一片,有的人甚至开始为云渊惋惜起来。这青年随便选两个第三列的,说不定都能进二甲,偏偏眼高手低,只能怪自己啊。
“何以治水?”
“何以治国?”
“何为礼?”
皇帝顺着太监递过来的题目册子,平缓的发问,神色威仪,令一些考生不敢直视。云渊听了些题目,才意识到自己倒了八辈子霉!他心中暗自恼恨,面上却一派温文尔雅,没显露分毫。
最后终于轮到了他答题。皇帝顺势将册子合拢,扔到一旁,那双漆黑的眼盯紧青年,在考量着什么。而云渊早已站起身,双袖合拢,眸光下垂,以示尊敬。
“云渊,朕倒是多次听闻你的事迹,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果真是人中龙凤。”皇帝没有先发问,言语间竟有拉拢之意,不知道是看重云渊本身,还是他身后站着的半圣吕不群。
“罢了,今日是殿试,朕不多言。朕且问你……”皇帝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诧异云渊抽到的考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