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真的不像来找茬的啊?云渊瞥了一眼身侧的墨天工,那个男人似乎看懂了他的神情,摊摊双手,一脸无辜。本来他也只是猜测而已嘛。
“普度众生?私以为医家比你们更能普救众生。”佛家是唯心主义的,让他这个在现代学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有些难以接受。佛家最近发展飞快,一直想居于九家之内,成就圣道,说起来他们真的是有利益冲突的。
佛家成圣了,能做什么呢?在大战之际,坐在战场正中念经让人皈依我佛?也不是不可能,但经书太晦涩了,云渊想不出,要怎样伟大的经书,才能让信念坚决之辈被勾起善念?
云渊记得唐朝时有两个着名的佛门人,一个是神秀,一个是六祖惠能。神秀大振禅风,讲究顿悟。他觉得那时候才是佛家盛世,此界的佛家,才刚刚起步。
说起来,明空的经历和神秀有些像,言语间更有自己的风姿,那般年轻,却从内而外透露着得道高人的气质。
“我这般说你,都没有表情吗?”云渊又不免多说了一句。他是纵横家的,利益之上,不能免俗。而那人慈悲渡世,有点性情相冲?
“你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吧?这家伙除非对着苦难者,否则不会有其余表情的。”孙济世不知道从哪里端来的一叠食物,一边吃着一边说道。他完全没有食不言的意识,吃相却还算是斯文有礼。
“在此室内,如坐佛堂。”明空真的没半分生气的样子,挺直的背脊诉说着他的认真。
真的是一丝不苟的人啊……
云渊懒得应付明空,干脆坐回了自己的的榻上,当着他的面自饮自酌起来。墨天工他们三人早就自己落座了,不少少子看热闹,在周围听着他们的交谈。
“唉,你有话直说嘛,早点结束你也好回佛堂打坐啊。”明空真的不像什么心机狡诈之辈,除了唐突了点,也没什么毛病。就算唐突,若是为了圣道之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很少人因为这个而翻脸的。
“此前我一直入世渡人,以为我看遍红尘之苦,念想佛本于心中,不在身外。可有人曾言,我着相了。”明空看出了云渊的不耐,垂下眼低语。
这是佛家半圣几日前对他说的话语,他一直希望自己专心佛道,还说让他去会一会云渊,或许有所收获。
明空确实不是来找麻烦的,他们佛家自知千年内不会成为主流学说,没什么野心,只是世人流传的太夸张。他来是因为,云渊和他一样研究了各家学说,年龄虽小看的比他还透彻。两年前对方在风月楼的那番话似乎对佛理见解颇深,他想会一会这样的人。
对方是纵横家,和世俗联系紧密的学家,因喜好功名利禄被高雅之士不耻。似乎和佛家是两种存在。
明空却觉得一切是讲缘法的,无论是哪家学说,本是一体,全为人族。
云渊不是深研佛理之辈,对那种快被净化的感觉说不上喜欢,做人嘛,有喜怒哀乐才正常不是吗?但他敬重一切抛却私心之人。
明空扫过了云渊的脸,青年那不羁的神色没有半分收敛。纵横家的少子,是这般随心所欲的模样吗?
“我观之,你并非执着浊世之辈,为何选择纵横?”明空最想知道的便是这个。人人都有善念,因着善念他选了佛家。而这般人物呢?
“怎么老有人问这个问题。当然因为我在纵横之道上,天赋最高啦。”云渊大言不惭地说着,不知是真是假。
明空看了他半响,慢慢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洁白的物体,惹得云渊仔细打量。他拿出的是颗菩提子。难道是之前提到的那个充满玄幻色彩的菩提子吗?
此物一出,云渊甚至感到满室清香,恍若有佛音缭绕在耳畔,顿时身心俱净。
“听说此物能让人心神清静,体与佛同?”陆危楼侧过身问道,很快又收回了视线。很少有人见过菩提子,却听闻过这东西的传说。明空与各位佛门中人多番论道,身心俱明,扶摇直上。好事之人认为是菩提子增加了他的悟性。
“可愿一试?”他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只是想与这个人探讨佛理,若是对方能让他有所感悟,便将此物双手奉上。若是不能,他也会赠予对方。
这般年轻之人,心思何必如此复杂?众生百相,总有人苦苦活着,沉浮其中。
云渊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是挺喜欢这样稀罕的东西的,可对于佛家,自己也就在书院里粗粗研究过,比不上对方。
“我对佛理一知半解,算了。”云渊那般果断的拒绝,又引得不少人注视。很少有人不顾自己的面子做到这般地步的,这家伙真是……古怪。但再古怪配上那样的容颜与气质,便是洒脱了。
“世人皆道,我是一朝顿悟。”悟性才是根本,佛理是前人之物,锦上添花。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此偈子刚被念出来,云渊一口酒水差点喷出去。这不是那个唐朝的神秀说的吗?即使各朝轨迹不同,可天才的思维是共通的?能念出这般话语,这家伙当真有大才啊!
“当年我在寺院里,便是领会到此理。即使这样,也会着相吗?”明空漆黑的眸子并不明亮,反而让人有种悠远的感觉。半圣说他会有所收获,他信因果之说,便姑且一试。
啧,这般性情,怪不得佛家把他当成宝一样……云渊暗暗赞叹了一句。
此偈子讲究入世,不断提高心境来对付外界万物,不受所扰。这明空真是从内到外干净剔透,就算不入佛家,成就也不会低。
“若是不愿,并不强求。但是,希望你能凡事静心。”明空等了半响,而后手持佛珠行了一个礼,转身欲离开此艘游船。人见到了,他便回自己的佛堂吧,那里才是他的归宿。
“菩提本无树……”云渊慢悠悠地放下酒杯,对着男人的背影念了一句。
这都是送上门来的菩提子了,不要白不要。听说天劫中的心魔劫是最难过的一劫,他迟早会遇到,有这样镇定心神的东西,大概会好些吧?
明空的脚步顿住了,瘦削的身影轻微颤动了一下。
“明镜亦非台……”青年的尾音拉长,好像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句子。
整个船体内部都陡然沉静了下来,等着他说完。
“本来无一物……”云渊灌了口酒,视线对上了对面夜孤城的。
“何处惹尘埃?”话音刚落,青年露出了个无奈的笑容。即使这是偈子,照样会引来雷劫。
天底下会有比他更熟悉雷劫的人吗?三天一小劈,五天一大劈,不带休息的。
云渊无所谓地笑了笑,在似落非落的雷劫下悠闲地补充了一句:“——尘本非尘,何来有尘?”
第35章 战场皆付笑谈间
“六重雷劫战龙劫?逗我呢?为什么没异象?”胖子没听到最后,他很聪明的一个闪身,离云渊远了些,没人想平白无故被雷劈。
云渊身为少子,信仰之力挡住雷劫有些勉强,不过也够了。
这家伙明明不是佛家的人,怎么能引起这番动静?难道这就是七国第一鬼才?本来他还以为是夸张,现在看来……说不定还小看了他。
很多未接触佛家的人听不懂他们的玄机,却不明觉厉。后面一个的境和前面的截然不同,他们这还是能分清楚的。
原来云渊,当真天才至此?
明空表情第一次变了,似乎是在为他的话语动容。男人冷淡的嘴角微微扯起,云渊在雷霆的咆哮中只能勉强辨认他的口型。
“——你才应被唤作明空。”
能说出这般话语的人,才是真的领会了佛家空的定义吧?自己真的着相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异象……此诗便是空的真谛,异象自然便是——空空如也。
明空看了眼掌心温润的菩提子,毫不在意地抛向了云渊。他现在不需要借由外物静心,此物便守诺赠与青年。他知道对方对佛教所知不多,可有些东西,正是不懂佛的人才能看得清的。
对他来说,佛陀是世界的慈父,他知道坚持本心,便不会迷茫。他却没想过,如果尘本非尘呢?他虽着相了,也顿悟了。
难道这才算是入世?
云渊拿着菩提子,莫名其妙地看着明空乘云离去的背影。不可否认,对方确实是个值得结交的人。即使他不是太了解佛家,不代表他不能了解佛家的少子。也许佛家会因为这般人物兴盛起来吧?
不过嘛,这千年间就别想登顶了,因为,他云渊还活着呀~“你不是说,因为聚会在湖中央,所以很少有人拂袖而去吗?”云渊似笑非笑地盯着墨天工,要不是墨天工瞎猜测,他也不会这么挑衅别人了。那个浪子却毫不尴尬地回望。
“唔……”墨天工沉吟了一下,“人家是佛家少子,自然超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别在意细节。”墨天工拎自己的酒壶,将桌上的美酒灌进去,晃晃悠悠地去找农家的少子禾乐。他们是旧友,很久未见,自要相聚一番。当然,他不承认自己有逃离片刻的打算。难得发散一下想象力,没想到错的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