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去医馆看看吧。”慕轻尘扶住她道。
常淑推开她爪子:“不要你管。”
慕轻尘憋屈,很憋屈,哼,好心好意关心你,居然耍脾气。
但咬咬牙,忍了。
继续道:“找个地方休息一阵吧。”
常淑目光忿忿,抬手指着天:“天都快黑了,上哪休息去。”
看这天色,暮鼓即将敲响,她得赶在宫门下钥前回去。
上次在宫外留宿,父皇老大不乐意,再有第二次,非龙颜震怒不可。
早知是现在这等狼狈样,她就该吩咐小太监牵着马车在原地等她,不至于披青挂彩后还没个代步的。
思路往前一捯饬,她方才想起追赶慕轻尘的目的,倏然站定,向慕轻尘勾勾手指头。
慕轻尘犹豫着把耳朵凑过去。
常淑捏住她肉肉的耳垂一扯,兴师问罪道:“慕轻尘,你胆敢背着我逛青楼!”
语气颇像谁家受尽委屈的小媳妇儿。
慕轻尘疼得面部急抖,暗骂这小妮子忒下得去手,试问她逛青楼是因为谁啊:“什么叫背着你逛……嘶,轻点。”
常淑指尖的力道加了些,慕轻尘吃过她的教训,知道她身手不错,又时刻记着老爹慕国公的话,不敢随意招惹她。
改口说:“是我背着你行了吧,大不了下次……无论去哪处青楼,我都带着你。”
本宫是因为这个原因生气吗。
常淑松开手,没好气道:“你就不怕穆宁长公主知道你这事,治你的罪!”
“别和我提她,”慕轻尘忽然没了好脸色,揉揉耳朵道,“我说过,死也不会当驸马的。”
常淑的眼神倏然黯淡了,虽说对慕轻尘的喜欢不至于托付终身,但……亦是有些失落的,心脏甚至有点酸酸胀胀之感。
还有,话里满满当当的嫌弃是何意思。
“……人家长公主哪里差了?”常淑质问。眉目里流露出一股深切的幽怨,像只受伤的小麋鹿。
“她水性杨花!全帝京都晓得她和京兆府尹的儿子向子屹有一腿,却反而看上了我。真要娶了这样的子珺,一如头上戴绿帽。”
“你胡说!”
骂谁水性杨花呢!
“你又不是长公主,凭啥指责我胡说!”
常淑:“……”
她恨得牙根痒痒,要不是理智尚存,一准亮出蝶鸯印以示身份,然后把慕轻尘就地凌迟了。
慕轻尘见她吃瘪,很是得意,摊摊手挑衅地说:“怎么,没话说了吧,这就叫事实胜于雄辩。”
常淑:事实你个头!
常淑是赶在最后一声暮鼓落地时回的宫,穿过含光门,遇上那为她驾车的小太监。
小太监把她跟丢了,不敢一个人先回呼兰殿,一直在此处等她。
见她浑身狼狈,以为她遇到了事,飞跑过去跪道她脚边:“长公主,您,您这是……”
他急了出眼泪。
常淑满脑子都是慕轻尘欠扁的脸,硬邦邦地说:“无碍,摔了一跤。”
“您是千金之躯,可是哪个不长眼
的推了您……”
常淑顺着他的话往下:“没错,有个眼瞎的混蛋欠教训的紧。”
那一跤着实摔得不轻,她后腰现在还发疼,撑着墙停下,缓了口呼吸。
最后……意志力溃不成军,她选择了妥协,让小太监去传步辇子,将她一路抬回寝殿。
惠翼听闻她在宫外受了伤,即刻差人把今夜值班的太医传来。
口口声声道,看吧看吧,就说国子监不能去,这金枝玉叶放在宫外头,就相当于把幼崽放进豺狼堆。
常淑被她聒噪得不行,心力交瘁地趴在罗汉榻上用手堵住耳朵。
无奈天要亡她,一波还没闹过,另一波又来了——三公主常鸢驾到。
再然后,就是华帝,他老人家好容易应付完前朝那些老臣,本想歇口气,不料有人来传话,说长公主受了伤。
他放下刚及嘴边的茶盏,起了銮驾到呼兰殿。
跨过门槛,发现寝殿内挤满了人,俱都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叽叽喳喳的,像是混乱的鸟群。
他正欲说点什么解了这热闹,冷不丁因常淑的话愣住。
不止他,殿内所有的人都是一愣,更有甚者连呼吸都断了。
目光不约而同的具到常淑那红红的脸蛋上。
她已经翻身坐起,神情坚定,眼底藏着让人难以察觉的情绪。
华帝不确定地问:“淑儿,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常淑与他对视:“儿臣恳请父皇赐婚。慕轻尘是儿臣选中的驸马。”
正文 番外·相知(6)
选驸马不能草率, 虽说是一道圣旨的事,但华帝贵为天子, 有诸多考虑,比如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是以该有的过程还是要有。
毕竟慕轻尘没有一官半职, 更无功绩,凭甚尚主, 且尚得还是尊贵的长公主。
华帝好生想了想,决定“海选”驸马,命户部拟好花名册,交由常淑甄选。
说白了, 就是一过场, 选来选去, 驸马还不是落在慕轻尘头上。
此事惠翼是赞成的, 选驸马不是儿戏, 过程虽然繁琐, 耗时耗力,但好歹顾全了皇家的体面,还显得隆重。
常淑也无异议, 只是浑身不自在,身子好像病了,坐也不是, 站也不是。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无时无刻不咚咚响。
它的跳动,仿佛夺走了体内所有的力气, 四肢都变得软绵绵的。
脸也红得发烫。
第二日便生了天大的羞怯,不肯去见慕轻尘,再次给国子监告了假。
就连宫城里也哪都不去,把自己锁在寝殿,任着性子,谁来都不理。
初月姑姑瞧着,不知如何劝。
午后小憩,常淑的腰又开始泛疼,趴在榻上,紧闭着双眼。初月姑姑端了药来,待她喝完后没走,轻轻帮她把腰揉了揉。
常淑微微睁开眼,虚看着某处角落:“……姑姑。”
初月不急不慢地应道:“长公主有心事吧。”
选驸马是喜事,常淑却一直闷闷不乐,心不在焉。她看着常淑长大,了解她的脾性,哪怕一丢丢的情绪,她亦能察觉。
“……本宫,后悔了。”
“是后悔选了驸马,还是后悔选了慕轻尘当驸马。”
常淑眉梢垂下,失落的回答:“后悔选了慕轻尘。”
“那是又喜欢别人了?”初月姑姑追问道。
她边说边起身,掀开那一层又一层的帷幔,将它们一一分开,挂回幔钩。
清新的空气和清新的风,一下没了阻碍,飘散着飘散着,像一床被子,轻轻软软地盖上常淑的身子。
“本宫,没有喜欢旁人。”常淑说着,指腹抚摸起枕头边缘的忘忧花图绣。
那是太阳般的橙色,暖而不烈。花朵开得很大,共七瓣,全都向着外头,向下向内卷曲,占了枕头套子的小半面积。
初月姑姑回到原处:“没有喜欢旁人?那……何来后悔一说?”
“因为本宫担心……”
常淑忽然蔫下去,脸埋进忘忧花中,良久才一句:“担心她不喜欢本宫。”
初月姑姑欣慰她终还是说出了心事,拍拍她的背心,像在哄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忘记烦恼和吵闹,安心入睡:“依奴婢看,慕轻尘是喜欢您的。”
常淑倏尔抬头,复又把刚拔起的情绪摔回低谷:“姑姑没见过慕轻尘,怎会知道她喜不喜欢?你不需要安慰本宫。”
“您可还记得那夜您同奴婢说的话?您说慕轻尘不好,因为她凶巴巴的。您还说慕轻尘好,因为处处让着您,忍着您。”
初月姑姑歇了歇:“一个本性乖戾的人,为何偏偏对您与旁人不同。”
常淑心念一动,喃喃着:“与……旁人不同。”
“对呀,您可曾见过她对别的人忍着让着?”
“当然没有的,以她的脾气,没人敢骑到她头上撒野……”
常淑说到一半,停住了。
初月姑姑笑她当局者迷:“那不就结了。喜欢一个人,便希望她开心,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迁就她,
忍让她……”
慕轻尘一想到常淑,心里就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尝了个遍,却还是硬着头皮来了国子监。
她打定主意了,从今日起要和常淑绝交,断绝往来。为此,还拟了一个口号,“拒绝断袖,人人有责”。
可惜天数茫茫不可逃,她今日没能见到常淑。
整个人突然就像打了霜的茄子直往下耷拉,脸上的每一处都写着“难受”“想哭”。
趁夫子讲课不留神之际,亦小白头偷偷砸给她一纸团,问她,何故魂不守舍?
慕轻尘用眼神告诉她,“无碍,绝交计划未能顺利实施,我沮丧”。
亦小白高抻起脖子,用口型回她:“我信你个鬼!”
明明里里外外都散发着失恋的酸臭味。
哎,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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