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烬甩手往旁边挪,挪得撞到垃圾桶才停下,回头看了眼,反正衣服已经脏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靠上去拿起已经到手的两只饼啃。“我还没吃饭。”他说。
“我靠你上去吃,这里风大。”
“不上去。”
“乖,上去吃。”
“不上去。”
“怎么还说不听了?!上去吃!”
“说了不上去!”
哎呀我擦,咋跟个死小孩儿似的!正要发动风潇把他抗上去,才想起来风潇没在。秦烬抬头的瞬间眼角反了下光,纳兰德性突然就不能动了。
“我不上去了……”秦烬低头继续啃饼,声音如常,并没有一点啜泣和颤抖,然而咬在口里却半天难以下咽,屡次把他噎得满脸通红,“我就是来吃个饼的……”
扯淡,吃个饼跑这里?大概是害怕看到原先朝夕相处的房间如今人去楼空,不敢上去。
“要不我送你回医……”说到这里想起来医院已经不用人陪护了,忙改口,“回家?”
“不用,我……”秦烬顿了顿,又顿了顿,“我只是……他们把他拉走了,我不知道去哪里,就走来这里了……”
啊,原来……尸体被运走了啊,唯一能守着的念想也没有了,是得垮。难怪他,好像丢了家一样,流离失所。
故国已成伤心地。纳兰德性唏嘘一会儿,突然发现无话可说。就带王建刚进了大楼,碰见秦烬的助理,责备她为什么不在外面陪着秦烬,这才知道原来秦烬已经在门外踟蹰一上午了,从灌饼摊早上出摊到收摊又到中午出摊。期间去对面酒吧灌了两斤82年的高粱白,死活不要人跟着。
既然如此,随他疯去,总要发泄了才能痛快。
今天是提前打电话跟蒋锋家属约了见面的,因为“谋杀”或者“协助自杀”都事关重大,想要从蒋锋遗物里发现线索总要通过家属才行。上了十一楼,蒋锋办公室门开着,蒋锋的妻子……不,前妻和律师坐在沙发上,几个蒋家亲朋在整理房间里的东西。这应该也是秦烬不愿意上来的原因之一。这些亲戚跟蒋锋血缘估计有点远,脸上并看不出多少难过,甚至还有头脑精明的在商量“这东西有没有用”“那家具要不要变卖”……
人走茶凉的情景提醒了纳兰德性,一个活生生的人刚刚凭空没了,而世界还在照旧的日升月落。那人似乎前几天还提着喷壶在这房间里浇花,偶尔恶作剧往楼下鸡蛋灌饼摊子下点雨,也常俯在这张写字台上用他那聪明冷静的头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一双肩膀撑起梦烬的几起几落,哪怕遍体鳞伤也要让秦烬以为世界风平浪静。一个鲜活的人啊,死了。
蒋太太一身黑色套装,在屋子里也带着墨镜,唇上涂着端庄的深红色,没有一点表情。纳兰德性跟她打过招呼,得到允许从桌边一摞纸张里找需要的线索。
都是些梦烬的公文,没有能证明蒋锋意图自杀的。
其他的就是私人物品了。纳兰德性瞥见蒋太太坐在那里在翻看一只不大的本子,刚想问问,一回身就见她警惕地将本子收起,隔着墨镜与他对视:“有什么发现吗?纳兰先生。”
“没有。”他说,“请问,警察有来过吗?”
“来过,也没发现什么。”
警察有资格检查私人物品,那样都一无所获,他也就不必再翻腾了,毕竟不是名侦探出身。“关于蒋先生的死……冒昧问下……您知道些什么吗?譬如说他的苯巴比妥钠是从哪里得来的,什么渠道,经谁的手……”
“我怎么会知道。他从来跟我敷衍得很。”女人好容易扯了扯唇角,语气里却很有怨恨,“或许你去问问秦烬,他知不知道。”
“他是最不可能知道的人。”
“是啊,是啊,他是他最想保护的人,当然不会让他知道。”自嘲一样。
纳兰德性无话可说。又翻了翻抽屉柜子,已经被整理得只剩下杂物。去隔壁办公室找到蒋锋昔日的助理,也说从来没有察觉过蒋老板私下用药的事情,而这些天去医院看望的朋友也很多,生面孔熟面孔都有,说不好是不是哪个人向蒋锋传递了禁药。
纳兰德性问她可不可以列一个名单出来,最好有身份和联系方式,小姑娘忙说警方也正让她整理,整理好了可以给他一份,记了纳兰德性的邮箱。这还是看在她是死忠图粉的份上。转回蒋锋办公室时,再一次看到蒋太太收起小本子。
“那是蒋先生的吗?账簿?日记?漫画本?”纳兰德性抓住时机问,“可不可以让我看看?”
“不是。是我的记事本。”
纳兰德性看了看脚尖,酝酿说辞。直觉告诉他她在撒谎。“夫人,这事情关系到一个女人的清白,如果有证据能够证明蒋先生是自杀,请您一定一定要拿出来。”
“我不管他是自杀还是他杀,这事情总要有个人来负责。”这女人在负气。
“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如果真是外力致死,是该有个人负责,但不是无辜的人。”纳兰德性一边冷静地辩驳,一边又觉得别人尸骨未寒自己就在这里冷静地拿他的死亡争辩,也真够冷血。
“反正结局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我的丈夫死了,我的丈夫,死了!”女人有些失控,似乎心里也有很多难以发泄的怨恨,多少年来厚积薄发的那种,“你们说的是那个姓‘朱’的女人是吗?一个偷偷拿针扎快死的人的人,你们说她动机能有多单纯?!我就不信她跟蒋锋的死没关,说不定那药一开始就是她给蒋锋的!”
“你不要血口喷人!”王建刚忍无可忍冲上前去,恨不能挥拳打人,被纳兰德性拉住。
“那个,夫人,说实话,您和蒋先生已经离婚了,如果那个真是蒋先生的遗物,您没资格拿的。”纳兰德性只好温言软语出狠招。
“哦,我没资格,谁有资格?秦烬吗?”女人终于不打自招,不过她自己好像完全没察觉,只管沉浸在自己越来越难以抑制的愤怒里,失态也不管了,“这本子如果真是证据,也只是证明我丈夫出轨的证据。并且是在我家里发现的,每一页都写于我们还是夫妻的期间,算作夫妻共同财产也有我的一半。怎么,我有我的尊严,没必要把它公之于众吧?”
“我们不谈他俩,我只是想请您仔细看看,里面有没有蒋先生关于药物的笔记?或者……打算自己选择死亡方式的意图?”
“没有。”
“别急着说没有,您再看看。”纳兰德性叹口气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没有。这里还忙,你们请回吧。”
“我说大善人,你恨秦烬你搞他去呀,怎么就不能帮帮莎莎吗?”王建刚狂躁地踱步几个来回,又抓耳挠腮,语气都变得没可奈何,“你也是做母亲的,体谅体谅莎莎,她现在的身体,不能受惊吓的,更不能被拘留,这天寒地冻的谁知道拘留所里有没有暖气!”
“对她现在的身体……”纳兰德性愣了下,“建刚你说什么?”
“莎莎怀孕了。”
☆、第70章 舌尖上的
(七十)
拘留所门前不是谈话的地方。纵有再多疑问,反正人保出来了,先上车再说。
现有车两辆(恶灵演艺公司的克莱斯勒和安东先生私有的林肯领航员),座位57共计十二个,人八名,求问,该如何分配乘车问题?
如果你想说“随便坐”,请不要那么快给出答案,请再参考以下条件——会开车的人有安冬、王建刚、张开全、朱莎莎、律师、纳兰德性,其中张开全、纳兰德性没有驾驶证,朱莎莎有孕在身且刚刚受到了惊吓,律师是客人让他开车不合适;王建刚一心要照顾朱莎莎所以必须跟她同车;纳兰德性有话问风潇这话不想让朱莎莎和医生/护士小姐听见,最好安冬也不要听见,因为那家伙问题太多;张开全烟斗不离手,恐怕呛到孕妇;另外王建刚还是坚持想跟他家殿下打一架。
综合以上因素,纳兰德性花了五分钟拄着拐站在车门外盯着风潇发呆。
直到车门打开,一只手把他拽了进去,还来不及反应就栽倒在风潇身上,动作像是投怀送抱。风潇白他一眼,任凭他捂着腿惨叫,重新闭上眼:“还让不让人回家睡觉?!”
“……”哎呀我擦?!
接下来王建刚拉朱莎莎坐到副驾,吩咐安冬送律师先生和医生/护士小姐回家,自己返回来钻进克莱斯勒驾驶座。张开全打开后门看了一眼,见纳兰德性和风潇两个人拉拉扯扯占满了座椅,没有他下屁股之地,只好弹弹烟斗上了安冬的车。
问题解决。
路上也不知道风潇真睡假睡,可是脸色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差。推了几下没反应,再推干脆摇晃两下倒在他肩膀上,再推又倒腿上了。脑袋死沉,抬也抬不起来,压得伤口疼。
“莎莎,你能跟我们讲讲……今天发生了什么吗?”纳兰德性决定先问朱莎莎。王建刚也说:“对,莎莎,究竟怎么一回事?有没有人伤害你?嫌疑完全洗脱了吗?”
朱莎莎回头看了眼熟睡的风潇,才说:“我没事了。风先生找来昨天负责蒋先生的医生,来证明我替蒋先生注射的是救他命的药物,但因为注射不及时,还是没能阻止他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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