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见面的时候并没有听纳兰先生说回国是要开演艺公司的。”
“你应该听说吗?联星的金龟婿先生?”
安冬哑口无言。
“言归正传,安先生不是说要给我看什么验尸报告?”
“对,在这里。”安冬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两折的a4纸张,摊开来递到纳兰德性面前,“从三年前至今,圈子里一直有‘谋杀’的说法流传,我想您一定有所耳闻。”
纸上写着死亡者姓名、年龄、性别、死亡时间、等等。下面还附了死亡现场的照片,简直就是一团人形的灰烬,惨不忍睹,唯独一双眼睛半瞑半张,看得纳兰德性自己也瘆的慌,冷汗涔涔。纸张最下面一项是解剖分析和死因判定,结果文字到“全身百分之八十烧伤,胸口有伤口直径——”就戛然而止。
纳兰德性:“后面的呢?”
“没拍到。”
“……所以你让我看什么呢?”
“当时官方报告说的是死于弹片损伤心脏和严重烧伤。我起了疑心,托私家侦探去找第一手验尸报告,发现果然跟官方数据有出入,他刚准备拍下来当作证据,突然有警方闯进去带走了他。所以最后只传给我这一张照片。”
“能说明什么呢?”
“注意看‘直径’这个词。”安冬指一指文字,“如果是崩进心脏的碎片,一定是扁的,文字描述一定是‘长多少宽多少’的伤口,而不是直径。除非……”
“是枪伤?”刚说完就在心里自我否定,枪什么枪伤,又不是在美国。
“没错,只可能是枪伤。”安冬顿了顿,凝重地看着纳兰德性的眼睛,“那私家侦探消失之前给我发的最后一条短信,只有两个字,‘他杀’。”
纳兰德性倒抽一口凉气:“还牺牲了一名私家侦探?”
安冬叹一口气:“我也没料到会这样。看来,想置纳兰于死地的人,甚至是什么集团势力,很不简单。”
纳兰德性陷入沉思。极力回忆死亡当时的情景——当他一脚踩下去的时候,深刻地体会到了课本上学的“光的传播速度比声音快”的理论,先是眼前骤然一亮,同时身体里五脏六腑都像被放进高速离心机里一样剧烈震动,一股呕意从胃肠涌上咽喉,还没来得及反应,“轰隆”一声巨响,然后炙热的火浪就从头顶吞噬了他,像是带着极大的吸力……
他好像想要逃离来着,是什么阻力拦住了他?
最先感受到的是全身皮肤和黏膜融化一般的灼热,那种烧伤的疼痛是难以想象的,数以万计的神经都被撕扯剪碎,痛彻心扉。随后心脏猛然一痛,然后胸口破了一个大洞,好像有冷风倒灌……
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等等……现在回想起来,火光中好像看见过一张可怕的脸……就好像那天在商场幻影中看到的那样……
可是这感觉一闪即逝,转眼又好像只是错觉。
“《谍影一重又一重》剧组当天负责炸弹开关的工作人员事后虽然在媒体前郑重道歉,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说虽然是纳兰自己记错了路线导致误踩引爆点,但他没有及时发现也深感遗憾。后来我去找他时,却发现他从所有剧组都消失了,人间蒸发一样。”
纳兰德性不得不相信了,这事情真的存在诸多疑点。难道真是他杀?
“你是有备而来的对吗?”安冬又问,“我听说你背景很强大,国外也有神秘势力支持。所以,你是带了人手来深查你弟弟死因的对吗?”
“嗯……额……可以这么说。”如果恶灵可以以一当百的话。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记得找我。”安冬说,“还有,如果查到真相,请务必务必……让我知道。”
纳兰德性愣了下:“为什么?”
“你知道吗……”安冬突然苦涩地笑笑,望了他的眼睛良久,又颇为伤怀地移开目光,“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多么希望你是他。诈尸也好,诈死也好,回来复仇也好,回来折磨我也好……总之,无论如何,要是他还活着,就好了。”
纳兰德性没有说话,安冬也没有。楼下的琴曲换成了旋律诡秘怪诞的《乌夜啼》。
“你知道吗?我发现,我还爱他。”安冬笑着说,微弯的眼角流下两行泪来,被他用揉眼框的动作掩饰着默默擦掉。
纳兰德性突然就心软了,有冲动跟他坦白自己的身份。他就是见不得人伤心难过,尤其还是曾经爱过的人。
最终还是克制住了。他若无其事说:“那么,安先生在名片背后写的‘千灯古宅’又是什么意思?”
“哦,千灯古宅……”安冬清一清微哑的嗓子,“纳兰跟我提过,你们的大爷爷沈周南祖籍江苏千灯,你想必是知道的。那里有沈家的祖宅……”
“我知道。”
“差不多三年前,也就是纳兰出事的前几天,你们的父亲来找过我。”
“纳兰绅?找你?”不对啊,画家那时候明明在国外躲债啊,还给自己来过一封信说短期内不回来了,叫他勿牵勿念。怎么会找到安冬?
“对,他知道我和纳兰的关系,但说是债主在小楼附近蹲守,他不能回家,所以托我给纳兰带话,让他务必小心,有人找上门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他这个做父亲的身上,实在逼得紧可以先抵押小楼,但千万不可以卖掉千灯古宅。还说,有人想要千灯古宅里的一样东西,千万不能让他们得到。”
“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应该是你们家的什么古董传家宝吧。”
“那画家后来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但他那天一直在说,以后怕是见不到儿子了。”
什么……难道……不,不会,画家不能有事。
“还有,你身边那个白头发的高大男人,可靠吗?”安冬问。
“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提醒你小心,当然如果他已经跟在你身边很长时间了就当我没说。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哪里?”
“我一时想不起。等想起了给你电话。所以……号码能留给我吗?”
纳兰德性心神不属走出门外时,风潇正在接一通电话。纳兰德性默默听了半天,只是“嗯嗯啊啊”听不出所以然。直到他挂断才走去问:“谁的电话?”
“工作来了。”风潇笑说,“大悦想要你。”
☆、第20章 壁咚来临
(二十)
让我们来简单地做一个时间轴。
纳兰德性,原名纳兰士奇,算上死掉的三年,今年二十六岁。童年乏善可陈。十六岁高一下学期,被秦烬在公共厕所一眼相中,步上演艺生涯。第二年春,大爷爷沈周南病逝,两个月后,小爷爷辞世。彼时纳兰德性的父亲纳兰绅还未欠下巨额赌债,但已经展露出嗜赌的苗头。大概正是不放心这一点,小爷爷的遗嘱直接将解放路小洋楼留给了孙子纳兰德性。
十八岁,纳兰德性在秦烬和秦烬的好基友兼梦烬影视公司大老板蒋锋的安排下顺利“考入”中国最顶级的影视传媒学校。可耻嘛是有一点点,但话又说回来,现代社会,从小学到大学,谁没走过一回半回后门呢,明码标价的“择校费”嘛,约定俗成。没有哪个人家会义正言辞地拒绝这种机会的,就好像假如一切公平公正自己家孩子就一定能考进去似的。只有有钱花不出去的和想花但拿不出钱的。如今高考都不是以谁学习好为荣了,而是以谁家家长有门路给孩子搞到“艺术生”“体育生”或者“小语种”特招名额为荣,甚至保送名额也是好商量的嘛。苦逼的中国家庭。话又又说回来了,这名额纳兰德性不占,就不知道便宜了哪个没才没学没貌没品的富二代或官二代了,所以,纳兰德性自认比他们还是强点的,基本算是做了回活雷锋。除了有点愧对李庄生。
纳兰德性跟梦烬影视公司签了五年合同,秦烬那时很喜欢他,非常喜欢,从一开始就承诺,说你不要出去接那些掉身价的电视剧、广告之类的,也不必应酬交际,跟着我拍电影,三年之内,我把你捧出来。所以在二十一岁之前,纳兰德性只专注地做秦烬的御用演员,并且五年只拍了三部戏。本来是很厉害的三部戏,像《他年忆》,悲催的是,三部里两部都被禁了,剩下最晦涩难懂的一部,档期又没有协调好,最后反响平平。于是纳兰德性就这样蹉跎了年华,没捞到曝光,名气就更别提了,只在小众圈内积攒了点美名。
不过的确是美名,文青们都盛赞他“惊才绝艳”“气质独特”“有灵气”“上帝的神来之笔”。
他倒也不气,反正从小就那德性,没什么功利心。跟着秦烬,能捞到“高逼格演员”的名气最好,捞不到也罢,反正他本来就很喜欢秦烬的才华,年少轻狂的岁月,能跟着他混也不亏,总好过那些老老实实坐在教室里为社会所鼓吹的“理想”和“成功”废寝忘食忘我奋斗的人。当然一个人一个追求,不置可否。
但,世事无常。二十一岁,距离合同到期还有十一个月。老爹在拉斯维加斯欠下过亿的赌债,开始亡命天涯。纳兰德性拿出全部的积蓄、变卖自己刚买来的公寓和车子,也只勉强凑够零头。他千般不情万般不愿动小楼的念头,因为那是大爷爷和小爷爷的全部,也几乎是他回忆的全部。但讨债的人显然不会罢休,三番五次上门为难,索要房契抵债。纳兰德性知道这小楼连同楼里的一些古董文物,价值几千万,但到底留了个心眼,没直接抵给债主,而是抵押给了一家可靠的借贷公司,就是想等赚够钱还能赎回来。当时的他无论如何想不到房子最后会落入房地产商手里。到此,债还清了百分之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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